魏伯:“是服毒自尽?”
“怕是有人逼他自尽。”赵白鱼心情凝重,徐徐长叹:“……真狠啊。太狠了。”
他在京都府办案那几年遇到最穷凶极恶的匪首,其心性也没这么狠辣的。
淮南官场也算见识众生百态,而今置身两江官场仍觉不寒而栗。
田英卓跟随昌平多年,忠心耿耿,便是不看这份情面,好歹是朝廷二品大员,管着东南六路的漕运,两江无出其右的一大助力,竟然也能说杀就杀?
这份壮士断腕的狠辣劲实在令人畏惧。
回过神来,赵白鱼反应迅速地问:“田府被官兵重重包围,怎么还有人能溜进来杀了田英卓?昌平身边有高手?”
魏伯:“皇子王孙七1八岁时会配给一到两名暗卫,女子一般没有,不过昌平公主当年深受先帝宠爱,或许是破例。”
暗卫悄无声息来到赵白鱼身边低声说:“昌平公主身边有一个得力太监李得寿,他擅长培养死士。”
死士和暗卫有所不同,前者通常是孤儿,为完成任务毫不惧死,后者是从宫中禁军挑选出来,正儿八经的职差,哪天转到明面也是个有品阶的武官。
魏伯突觉异样,猛地扭头看向庭院里茂密的梧桐树,瞥见一道身影不禁大喝:“谁?”
那道身影如鹞子般掠进黑夜里,魏伯和暗卫追了上去。
***
魏伯和暗卫将那人追至七扭八拐的暗巷,正面交手时,发现对方招式阴毒而内力深厚,两人攻打他一个只勉强打个平手。
骤然寒光一闪,魏伯下意识闪避,瞥见寒光落地骤然爆炸出大片刺眼的火光,条件反射地捂住眼睛,让那人有了逃跑的机会。
但在对方逃跑之前,魏伯借着火光看清他的脸,不由愣住。
暗卫:“是李得寿。”
魏伯一惊:“你没认错?”
暗卫点头。
魏伯心惊之余,既有疑惑,又有满腔愤恨,拳头用力得发出咔咔声,青筋暴突,双目圆睁宛如恶鬼。
暗卫诧异:“你认识他?”
“害我亡命天涯的仇人。”魏伯眼里漆黑一片,想起犹如行尸走肉的那几年,满心的悲愤凄苦几乎淹没他的理智。
如果不是小小的五郎将伤重的他赎回去,悉心照料,哪还有如今的人样?
恐怕早是一抔白骨了。
***
漕司,田英卓的尸体就摆放在大堂中间,赵白鱼撑着脑袋假寐。
天光乍亮之际,派去京都的暗卫带回元狩帝的口谕,但已经没用了。
随田英卓的‘畏罪自尽’,元凶已定,案子了结,连他书房一应账簿相关的书籍都被烧精光。
千防万防,机关算尽,连田英卓的府邸都提前令官兵包围起来,居然还能冒出一个武功高强的太监!
“……跟话本似的。”
赵白鱼总算明白为什么外放过的京官一提起地方官就满脸不堪回首,既能熟用官场规则,又有天高皇帝远养出来的胆子,手段又莽又狠,跟占山为王的匪首没两样。
赵白鱼:“你们知道李得寿,为什么之前没提醒我?”
“我们只听说过他,对他训练死士的残忍手段印象深刻,但是从未见过,问遍宫里的老人也说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还以为是都指挥使唬我们的。”暗卫低头:“是我们疏忽,请大人责罚。”
赵白鱼倒不至于因此责罚他们,“以后和昌平公主相关的事都必须告诉我,不管真假。”
暗卫们点头,其中一个学以致用:“禀大人,魏先生和李得寿有仇。”
赵白鱼下意识看向魏伯,心生好奇但是尊重他的隐私,没有盘根问底。
“也不是什么秘密。”反倒是魏伯很坦然地说:“五郎知道我以前做什么的吗?”
赵白鱼犹豫了一下便说道:“霍惊堂说你身手像是江湖路数,但仔细看能看出禁军的影子。你知道宫里的运水车,熟悉东宫路线……以前在宫里当差?”
魏伯颇为赞赏地点头:“我以前负责运送药材,经常出入大内。”
后来怎么落魄到卖身为奴?
赵白鱼转念一想,皇宫的凶险程度不亚于官场,尤其魏伯还是管药材的,许是卷进后宫倾轧了。
“我家住京都,独身一人,却有一恋慕的女子……”魏伯娓娓道来,语气逐渐掺进激烈的情感。
“——李得寿用我恋慕女子的性命要挟,逼我进宫盗取能改善他人体质的洗髓丹,又令我潜入一户官宦人家,喂给一个体弱得活不过满月的婴孩!”
赵白鱼眉心一跳。
魏伯难掩愤慨:“他只说体弱,却没说为何体弱!我找到的婴孩分明身中剧毒,奄奄一息,不就是体弱?我把洗髓丹喂给他哪里有错?”
赵白鱼这会儿连眼皮跟着一起跳了,不会真这么巧?
本就疑惑为何他打小身强体健,反而早产的赵钰铮体弱多病,还以为是穿越人士附带的福利,原来是魏伯的阴差阳错吗?
“后来呢?”
若是因此害死了人,赵白鱼没办法庆幸。
“我拼死救下恋慕的女子,但也被挑断手筋脚筋,卖与他人为奴,受尽欺辱。好在天不绝人,让我遇到五郎,不惜花光辛苦攒下的银钱救了我。”
赵白鱼:“你不知道自己进的是哪户官宦人家?”
魏伯:“李得寿绑住我的眼睛,带我绕了许多弯路。”
赵白鱼忽然莞尔,心头因田英卓的死而生出的郁气霎时烟消云散:“原来是鬼使神差,因果善报。”
第70章
“什么?”魏伯不解。
其他话不宜多说, 赵白鱼但笑不语,随后转移话题:“你们联手打不过李得寿?”
魏伯点头:“二十年过去, 老阉狗内力更上层楼。”
暗卫则说:“我跟将军和李得寿都交过手, 能肯定老阉狗打不过将军。”
赵白鱼:“霍惊堂不在两江,看来我得提前防着点,免得被暗杀。”
“虎毒不食子……”说出这话的魏伯都迟疑,如果昌平公主真念着母子之情, 绝对不会二十年不闻不问, 尤其她完全有照顾好赵白鱼的能力。“的确还是防着点好, 我找江湖朋友们问问有没有适合普通人用的武器、迷药和毒1药。”
母子两斗得你死我活, 中间还横着田英卓这条命,怕是得不共戴天了。
暗卫犹豫一下, 还是掩不住好奇心询问:“小赵大人有陛下口谕, 能名正言顺查案,不会像上次那样被抢走方星文……所以还查下去吗?接下来该怎么查?但请大人吩咐,我等无有不从。”
他们围观赵白鱼和两江官场斗法,前后波澜起伏、险象环生,比听说书、看话本还精彩,永远猜不到下一步是谁掉进坑里,会发生什么转折, 直到凌晨闹出人命,好似将这出戏剧推到一个高1潮, 迫不及待便想知道下步棋该如何走。
“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赵白鱼敲着手背,目光从田英卓的尸首上移开, 定于虚空一点:“两江官官相卫,俗话是抓出萝卜带出泥, 我这是抓出一个方星文、一个田英卓,带出一串萝卜,现在惹了满身腥臊,再想摆脱可就难了。”
魏伯想起赵白鱼之前说过的话,“您说如果田英卓这案子不能一击即中,就会促使昌平公主和赣商联手对付您?”猛地回神,“他们联手不就等同于两江官吏联手?您眼下是众矢之的!”
赵白鱼摸了摸佛珠:“所以我们现在得时刻准备好迎接昌平公主和赣商联手送来的痛击。”
暗卫既紧张又好奇:“大人是否猜到他们会从哪个方向痛打我们?”
“我不是他们肚里的蛔虫,怎么猜得到?”赵白鱼若有所思:“不过如果我是他们,对付我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我的职务入手。”
话音一落,窦祖茂的鬼哭狼嚎就从外头传进来:“大人——”进门槛时被做作地被扳倒,扑到赵白鱼脚边哀嚎:“大人您吓死卑下了!卑下天一亮就听说田府大火,田英卓被烧死在书房里,还以为您也在里面,幸好您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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