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无道怎么就不想跟他们玩儿了?
仇灵萱明亮的眼睛复杂地看了易怜真一眼:“你不知道吗?”
易怜真顿时更迷糊了,他摇了摇头,等仇灵萱解释。
“你的那个朋友,”仇灵萱停顿了一下,“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跟我们多接触,你没有发现吗?他平时只跟你说话,对别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即使说话也多是命令的语气。”
“我不知道他在你们那儿怎么待人处事,”她撇了下嘴,“但在这里,他虽然没把我们当做不存在,但和我们之间就像有一层无形的隔膜……我不是很想离他太近。”
易怜真懂了,他低下头轻轻啊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跟仇灵萱解释。
也怪他这段时间太粗心大意,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任无道的确是变了,却只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变了。
面对他的时候,任无道能说能笑,可当走到众人面前,他依旧对别人很抗拒。
在武馆和房间的时候,他永远都选择站在最角落,没有正事从不开口,目光冰冷、审视而又漠然。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仇灵萱又补了一句。
“我甚至没见他笑过……不对,见过一次,还是在跟你说话的时候。”
“他只对你好,”她说,“连站在角落的时候都一直在看着你。”
“这……”易怜真挠了挠头,“任无道他人其实很好的,他就是……比较内向。”
仇灵萱挑了下眉毛,显然不太相信。
易怜真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任无道的性格,接着他后知后觉,其实根本不用向仇灵萱解释。
只需要拉着她过来打牌,不用太久,几个晚上就足够让仇灵萱像他一样跟任无道混熟,到时候所有的误会都会自己解除。
“他真的挺好,”易怜真向仇灵萱保证,“你就留下来呗。”
仇灵萱小小地翻了下眼睛:“算了,你们玩,我还是回去练剑。”
“灵萱姐——”易怜真拉长语气,请求道,“我们两个人玩也很无聊,你就当舍命陪君子?一晚上,一晚上就行!”
她都敢豁出性命去救徐白沙了,打一晚上牌算什么?
仇灵萱犹豫了一会儿。
“那好吧,”她勉为其难改口道,“看在你叫我一声姐的份上,香再困难我也得留下来跟你们……”
她说到一半,睁大眼睛看向易怜真身后。
一声轻轻的叹息,易怜真讶异地转身,任无道正在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看你出来得太久了,”任无道平淡道,“出来看看。”
易怜真耸了下肩,依任无道的耳力和神识,听到他和仇灵萱说话轻轻松松,有什么出来看的必要?
仇灵萱原本说了一半的话却说不下去了,她看看易怜真,又看看任无道,最后把目光投到易怜真身上:“你刚刚说的……”
“哦,”易怜真急忙跟任无道说,“我刚刚叫灵萱姐跟我们一起打牌……”
“我知道,”任无道对仇灵萱颔首,“没事,不用了。”
易怜真和仇灵萱都愣了一下。
仇灵萱是先反应过来的那一个。
“好,”她结巴了一下,“那……那你们两个说着,我先回去练剑了!”
说完,她不再等易怜真说什么,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差不多是在小跑。
易怜真愕然看着她的背影,想把她喊回来,却被任无道勾住肩膀带了回去。
到了大堂内,易怜真依旧没有想通,他呆呆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抬头去看任无道。
任无道还是之前的样子,静静靠在墙边,与他对视时轻轻笑了笑,像是在安抚他。
易怜真却没把他的笑容看进心里,还在纠结刚才的事情。
“你……”他说得很慢,“你是听见我和灵萱姐说的话了吗?”
任无道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最后要说那些,”易怜真不解道,“我差一点儿就能把她叫过来一起打牌了。”
刚才仇灵萱明明都要答应了,却被任无道一口回绝。
“是因为她说她不喜欢你吗?”易怜真忍不住道,“其实没关系的,她就是还不了解你,你不用在意这些。”
他说:“等你和她像和我一样熟起来,就没什么事了。”
“没什么,”任无道摇了摇头,止住易怜真的话,他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坦然,“我只是觉得不需要。”
“不需要?”易怜真反问,事情和他想象中好像不太一样。
他原本担心任无道听到仇灵萱的话后会难过,毕竟对方之前是那么想融入人群、拥有朋友。
仅从他跟任无道相处的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能看出他的努力——几百年养成的孤僻习惯,如今已改了大半。
易怜真提出的那些游戏,有的甚至是他小时候玩的,玩多了会有些无聊,可任无道从来都是耐着性子加入,没有说过一句拒绝。
现在怎么又不需要了?
易怜真脸上的疑惑太明明显,任无道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
“我之前是这么想的,”他垂着眼睛道,“想要不再一个人,想不再给别人带来厄运,想要有一个人在身边,能和别人一样,有朋友亲人……”
他话音停了一下,重新看向易怜真:“但这段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
易怜真看着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满心满脑子就一句话。
对任无道的社会化训练,好像走偏了。
上一个世界几乎全程都是他和任无道两个人待在一起,唯一接触过的只有忎誩和时夜心——和那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交朋友的机会。
结果任无道就认定他们这两个人的社交小圈子了,放弃了解更大的世界了?
“你这样不行啊,”易怜真不禁站起来走到任无道面前,整个人处于震惊之中,“我之前是这么教你的吗?”
任无道上下扫了他一眼:“交流?我和你已经……”
“但是和其他人呢?”易怜真问他。
任无道沉默下来,他摇摇头:“我觉得你一个人就已经很好了。”
完了,真的走偏了。
易怜真如遭雷击。
“我一个人?”他争辩道,“你和命运抗争了八百年,难道就只想找一个人陪伴,然后就满足了吗?”
这要求是不是太低了点儿?
任无道没有回答。
可他的表情便是在默认。
易怜真抿起嘴唇,像对任无道,又像是对自己摇了摇头。
“可你这样,”他莫名地有些失落,“你只是自己觉得我很好,因为我是那个特殊的人,是第一个能跟你做朋友的人。”
“你根本没有和其他人交过朋友。”
“我还是希望……”他低声说,“希望你能够体验一下除了我以外的世界。”
有的人朋友多,有的人朋友少,有的人一生只有一位挚友,易怜真从不觉得这些有什么问题。
任无道也有选择的权利,无论他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易怜真都会尊重他。
可是他希望,在做出这个选择之前,任无道能够先做出足够的尝试,了解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现在距离脱离那可怕的命运还不到两个月,任无道便因为他拒绝和其他人接触的机会……还不够,易怜真知道,这太狭隘了。
他只是一个易怜真,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人,还有那么多不同的感情和快乐。
不能因为他,让任无道关上这扇门。
谈话并没有什么结果,易怜真走的时候还有些闷闷,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晚上可能连觉都睡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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