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他抽了抽嘴角,评论道:“无稽之谈。”
“他们将死人变成了清水吗?”易怜真问,“水吾会是一个教派,比起弟子,那些人其实更像信徒。他们尊崇水林溪是独一女神,认为她是水的化身……”
信仰之深,甚至帮水林溪成功凝聚出了一个次神格。
“也许在这些信徒眼中,”易怜真咬了下嘴唇,犹豫道,“可能水林溪死了之后化为清水比普通的尸体更好接受?”
“信徒愚昧,”任无道说,“有的人却很聪明,知道用清水代替水林溪……”
他的话意味深长,易怜真刚想问其中含义,任无道就已经找到了地方。
最角落的坟包上是刚覆盖的新土,因为潮湿,比别的地方颜色都深了些。
易怜真后退了两步。
任无道只是站在那里,土地便像有意识一样翻动起来,短短数秒,便露出下面一口薄棺。
似是没想到这个景象,任无道诧异地挑了下眉,接着用泥土把棺材托出来:“水吾会对水林溪还不错。”
“什么意思?”恐惧到底打不过好奇心,易怜真蹭到了前面,看任无道开棺。
然后“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最后找到水吾会新任执教的手下,才问出水林溪的下落。”任无道看着棺材里的女人评价道,“虽然准备了棺材,但安葬时的确匆忙。”
棺材里没有什么陪葬品,只躺着一个女人,她很年轻,容颜姣好,皮肤极为白皙,仿佛吹弹可破。
她躺在那儿,好似安静地睡着——如果忽视她身上一道道血痕、大片的血污和粗糙的缝合痕迹的话。
经历过第一个世界,易怜真自认为对这些事情的接受程度已经高了很多,此时依旧说不出话。
仅是看着,就有点难受。
过了一会儿,他把眼神移走,心情复杂地说:“她被时夜心切成了几十块……”
那么犀利的光丝,人恐怕当即就散了。
时夜心没留手,够残忍。
“水吾会的人后来把她拼好缝起来了,”任无道镇定道,“不过缝得很仓促,否则完全可以做到不留痕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粗麻线连着松散的骨肉,穿过的地方又流出新的血污。
任无道俯下身收集了一点凝固的血液,用幻火烧了从中提取出淡红色的灰烬,喂给不露锋上长出的嫩芽。
易怜真认真地看着水林溪。
小说里的水吾会是一个邪/教,水林溪其实是一个坏人。
她为了凝聚出神格凤,曾散布各种邪说和谣言,用各种手段控制信徒的思想,手下的人命数不胜数。
书里时夜心杀死她后,易怜真曾和其他读者一起拍手称快。
可现在,当这个满身血污、被人粗糙缝合过的女人躺在他的面前,他心里却只有不舒服。
不是她不该死,而是她的模样实在令人不适,他也从未想过,水林溪死后会因为自己创立的水吾会沦落到只剩一身衣物、一口薄棺。
坏人值得怜悯吗?
易怜真不知道。
只是这些太深刻了。
他很喜欢小说,可当书里的内容真的变成现实,便不只是像原来那样“爽”或者“有趣”,它更生动,也更复杂。
作为穿书者,他永远是置身事外的那个人,却依然有所触动。
“会是谁把水林溪埋在这里的?”易怜真问,“她现在应该在水吾会大殿被供奉才对……”
“水吾会自己的人,”任无道做完了手上的事情,简单道,“水林溪死了,水吾会需要权力更迭。清水凝成的躯体更具象征意义,必要时还能将‘神性’赋予他人。”
易怜真:“所以那个人凝聚出了一具假的躯体,私下则偷偷将水林溪埋了?”
“差不多,”任无道收回不露锋,“幸好他还对自己的前任领袖有一点敬重,没有将她一把火烧了,否则我们会麻烦很多。”
他对易怜真点了点头:“现在能感应到次神格的位置了,时夜心已经出城。我们不宜追得太近,明天启程远远跟在他后面就行。”
易怜真嗯了一声,任无道却没有立刻合棺,而是控制几根木制锁链,把水林溪从里面拉了出来。
“……?”易怜真看呆了,“这是在干什么?”
任无道沉默一瞬:“下葬的人把她放反了。”
易怜真:“……?”
他没听懂。
“头和脚放反了,”任无道解释道,把水林溪调了个个重新放回棺材,“那些人装殓时太仓促,几乎什么都没做。”
封上棺材,他又在上面加了防止尸变和异动的禁制,这才放下心,和易怜真一起回去。
不用紧跟着时夜心,他们的时间很宽裕。第二天任无道甚至有时间找到房主,把租的房子退掉。
易怜真仗着自己不睡觉也能活,前半夜和任无道挖坟,后半夜和任无道打牌,此时终于被反噬得有点困,在后面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按他穿越后的经验,大约还要再困两个小时才能恢复精神。
熬夜一时爽,一直熬夜一直爽。
反正任无道有能够在天上飞行的舟车,他根本不用自己走路,还能在上面补补觉。
不过舟车太显眼,在城里的这段路还要自己走出去。
任无道二指放在不露锋的剑柄上感受一番:“时夜心在东南方向的百里之外,速度并不快。”
“已经这么远了吗?”易怜真问。
依任无道的速度,百里并不难追上,但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阎罗之耳的探知范围。
换句话说,现在时夜心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
“他应该知道我们会在后面跟着,怎么还这么放心?”因为犯困,易怜真脑子比平时转得慢一些,却依旧能看出其中诡异,“难道不该离我们近一点,偷听我们的打算,这样才能有备无患啊。”
任无道不置可否:“可能是想要尽快激发神格,也可能认为我们会通过言语有意误导他,也可能单纯认为离我们越远越安全。”
易怜真摇了摇头,还是觉得不对:“时夜心脑子里想的东西可多了,不像是能做出这些事情……”
“也可能是有意在误导我们。”任无道沿着大路,把易怜真一把拽回来,后者差点因为走神撞上一群沉默游行的队伍。
“谢谢。”易怜真随口感谢一句,抬眼惊道,“……这一队人是什么?”
漫长的游行队伍绵延半条街道,沉默着的蓝衣修士肃穆地向前走着。
队伍中央漂浮着一个正圆形高座,上面水色碧蓝,一具透明的女人躯体被花团簇拥。
站在街边,面前走过一个个修士,易怜真拉了下任无道的衣摆,小声问:“水吾会?”
“嗯,”任无道应声,“这是他们的着装。”
说着,他竟伸手一拉,从队伍里拽了一个人出来。
易怜真哽了一下,刚想说任无道真大胆,便发现天地已悄然换了。
他已不在刚才游行的出城街道上,脚下踩着看不到边的光滑地面,身边只有任无道和被拉出来的水吾会修士。
这是在掌天印里。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我终于,写完了!
太难了!
第28章 夜色深处(八)
掌天印,任无道的空间法宝。它长万里,宽万里,高万里,传言中能装下群山万重,江河湖海。
易怜真对此深信不疑——他曾经算过,一万里,也就是五千公里的直径,能塞进去一颗月球还有余。
区区一群山、一片海算什么?
大部分时候,任无道都把掌天印用作储物法宝,看到能用的东西通通扔进来。但这样的宝物只用来储物有点浪费,所以它还有另一个功能。
任无道可以用它单独制造出一个小空间,把其他人拖进其中,如果对方挣扎得不剧烈,甚至能关押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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