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侯爷种西瓜(穿文)(70)
苏芽儿却绷着脸,抬手将他那杯拿走,换上一碗温热的糖水。
苏页夸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抱起糖水, 认命地喝下去。
苏芽儿这才满意地笑了。
两个人的默契, 无形中的关怀, 皆是朝朝夕夕的生活中磨合而来的。
苏芽儿心里踏实了些,缓缓开口,“小页,对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但愿你……不要怪我。”
苏页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苏芽儿噓了口气,继续道:“侯爷临走之前交给我一封信,他交待我要好好跟在你身边,倘若看到和你相貌肖似的年轻人,如果你们之间关系不睦,便将此信交出。”
苏页不解,“父亲为什么会猜到我们关系不睦?”
苏芽儿摇了摇头,表情略为担忧,“当时我什么都不懂,一心只听着侯爷的话,甚至连‘相貌肖似’的年轻人会不会出现都不知道。可是,如今真的出现了,这就证明侯爷的话是对的。”
苏芽儿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小页,我很担心,虽然你和竹子现在关系很好,可是,会不会像侯爷说的那样‘关系不睦’?”
苏页摇摇头,安慰般拍拍苏芽儿的肩膀,“不会的。”
最可能的情况,无非就是苏青竹真的是永安侯的外室所生,兄弟之间或许会为了家产、爵位相争,然而,苏页不是苏夜阑,自然不会在意,至于苏青竹那样的个性,更不会考虑这些,这样一来“兄弟不睦”的诱因便不存在了。
苏芽儿看着苏页笃定的神色,也不由地定了定神,将手里的荷包递出去,“小页,我考虑了许久,还是将这封信交给你吧,我想,侯爷终归是盼着你好,应该……不会怪我。”
苏页挑了挑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你想好了?”
苏芽儿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捏,最终,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想好了。”
苏页这才将荷包接过,丝带解开,抽出里面薄薄的绢布。
那是一封用隶字写成的信,的确是永安侯的笔迹,只是与平日的公文相比笔力稍显虚浮,想来是因为病重的缘故。
苏页心中生出一股酸酸涩涩的情绪,或许是受了苏夜阑的影响,也或许单纯地因为他自己。
说不清。
信的内容很长,苏页逐字读来。
吾儿夜阑亲启:
尔父年迈,病体不支,近来常忆从前事,深感时日无多,吾辈一生戎马,了无遗恨,唯念我儿年幼,孤苦无依,故留下此书,叮咛一二。
忆当年,为父坐拥三十万兵马,南征北伐,屡立战功,不免为先皇所疑,为奸臣所忌,苏氏一族实处风口浪尖。
孟冬十月,夫人挣扎三日,诞下双胎,值此之时,霞光漫天,天降祥瑞,本为大吉,却为谗言所害,险些遭逢大祸。
后虽化险为夷,却如当头棒喝,令为父蓦然惊醒。先皇不仁,忌惮贤能,苏家势大,难掩锋芒。为保血脉不灭,无奈将小儿送走。原想寄于平常人家,安稳一世,又百般不舍,终命苏副将带去八爪山,取名青竹,至今已整整十八载。
倘若我儿平安,青竹永不会知其身世。又恐中途生变,故留下此书,倘若有缘相见,唯愿我儿顾念同胞情谊,切勿手足相残。
出此下策,实属无奈,父汗颜!
读到最后一个字时,苏页已热泪盈眶。他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生怕自己会错意。
此时此刻,他早就忘了自己不是“苏夜阑”。
苏芽儿看着苏页泪眼婆娑的模样,心里早就后悔了。早知道会惹哭苏页,他怎么也不会把这封信拿出来。
他握着苏页的手,慌乱地安慰,“小页,不管侯爷当年如何,你都不要难过,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不用在意……”
苏芽儿说了什么,苏页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急吼吼地叫道:“青竹呢?青竹在哪儿?”
一个欢脱的身影“嗖”地一下从门外跳进来,嘴里嘎嘣嘎嘣嚼着酥脆的糖瓜,“哥,你叫我?”
苏页伸出手臂,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青竹,过来。”
苏青竹鼓着脸,狐疑地问道:“我没犯错吧?”
苏页泪光闪闪地看着他。
苏芽儿一脸紧张。
苏青竹挠挠头,从早上起床开始一直想到前一秒,最终确定,“就抢了雪娃俩糖瓜……”
苏页原本的温情顿时减了三分,“快来!”
“哦。”苏青竹这才大大咧咧地往他身边挪。
还没走过去,苏页便突然上前,一把将他抱住。
苏青竹:(⊙o⊙)?!
苏页比苏青竹还要稍稍矮一些,然而此时把人抱在怀里却像抱着一个需要关爱的小动物。
十八年,不,现在已经十九年了,明明是一母同胞,却经历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在侯府锦衣玉食、仆从无数,苏青竹却要长于山林、风餐露宿,整整十九年,其中的辛苦与凶险根本无法细数。
他很庆幸,他们还能相认,在这样一个不早不晚的好时候。
“青竹……叫哥哥。”苏页喉头发哽,声音微颤。
苏青竹眼睛瞪圆,悄悄地戳了戳苏芽儿,小声问:“我哥疯了?”
苏页黑线,“是不是想挨揍?!”
“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苏页的眼睛弯了起来。
“那个,哥……”苏青竹的声音小心翼翼。
苏页笑容不减,“怎么了?”
“我把糖瓜黏你身上了!”苏青竹说完便挣脱苏页的怀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门边,嬉笑而又警惕地看着他。
苏页被他带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被苏芽儿扶住。
苏青竹也吓了一跳,连忙跑回来,抓住苏页的腰,耷拉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哥~我不是故意的。”
苏页习惯性地摸了摸肚子,小团团在里面踢了踢腿,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看着苏青竹愧疚的模样,他的弟控情结再次发作,“青竹,坐下。”
“哦。”苏青竹乖乖愣愣,直挺挺地跪坐在矮桌前。
苏芽儿扶着苏页坐下,苏页微笑着拍拍旁边的软垫,“芽儿也坐。”
苏芽儿猜到苏页要说重要的话,郑重地点点头,依言坐下。
苏青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唧唧咕咕地嘟囔,“怎么今天一个个都怪怪的。”
苏页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扬起嘴角。他把信小心地拿起来,放到苏青竹面前,温声道:“青竹,你看看这个。”
“哦。”苏青竹接过去,一本正经看了起来。
苏页和他一起重新看了一遍,激动的情绪再次被勾了起来。
然而,过了好久,苏青竹都没有什么反应。
苏页气闷,“你看完了没有?”
苏青竹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地说道:“哥,我哪里看得懂啊!”
苏页黑线,“你不是在跟着闵大人习字么?”
苏青竹嘿嘿一笑,“我学的是篆书,只看得懂兵法。”
苏页拍桌子,“那你看这么久!”
苏青竹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你叫我看我就看呗,不然你又该生气了。”
苏页:……
弟弟太蠢,好想打包扔掉怎么办?
苏页敲敲他的脑袋,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母亲怀你的时候一定没走心!”
说完,苏页便愣住了,他突然想起,根据苏夜阑的记忆,他们的母亲是难产而死。那一瞬间,自责、愧疚,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苏青竹却丝毫体会不到兄长的复杂心思,反而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从小就没娘,不知道我娘怀我的时候什么样。”
苏页叹息一声,握住他的手,温声说道:“青竹,你是我的亲弟弟。”
苏青竹眨眨眼,“我知道呀,你一直把我当亲弟弟。”
苏页摇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强调道:“我们两个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他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补充道:“是因为一些意外,父亲才把你送到了八爪山,由苏叔抚养。”
苏青竹:(⊙o⊙)!
苏青竹:o﹏
苏青竹:/(tot)/~~
看着苏青竹变幻的表情,苏页以为他是考虑到了命运的不公,心里既愧疚,又心疼。
“青竹,对不起,如果要怪就怪我吧,是我……”
苏青竹突然嚷道:“为什么娘把你生得这么聪明?!”
苏页:(⊙o⊙)?
苏青竹愤愤然,“如果我有你一半聪明就不会被闵大人打手心了!”
苏页:所以你的重点是这个吗?
苏青竹垂下脑袋,小心地摸了摸那块薄薄的绵布,郑重地保证道:“我以后不会再抢雪娃的糖瓜了。”
苏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第124章
【当年的事】
苏页拿着永安侯苏央留下的信,逐字逐句解释给苏青竹听。
尽管他知道, 当苏青竹了解事情的始末之后有可能会厌恶自己或者记恨永安侯, 苏页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苏青竹听完他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苏页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想要开解对方, 却又没有立场。
半晌,苏青竹才闷闷地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爹是侯爷。”
苏页一愣, 惊讶道:“你早就知道?”
“那时候我还小,生了病,我听到我爹和姑母说侯爷要把我接回去。” 苏青竹鼓了鼓脸, 眼中多了一丝得意,“他们以为我在睡觉,其实我都听到了。”
“你后来没问过他们吗?”
苏青竹挠挠头, “醒过来之后吃了很多苦药, 一直生病,再后来没听我爹提过, 就忘了。”
苏页无语,这心得有多大?
“我以为‘侯爷’是个人名,原来是永安侯呀!”苏青竹似乎颇为惊奇。
苏页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完全无法搞清楚这个家伙的脑回路。
“青竹,你会不会怪父亲?”苏页试探性地问道。
苏青竹鼓鼓脸,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又不认识他, 干嘛怪他?”
苏青竹说完, 便纠结地看向苏页, 苦兮兮地问道:“哥,你真是我亲哥吗?”
苏页肯定地点点头。
“嗷!”苏青竹苦恼地抱着脑袋,“完了完了,以后肯定会被管得死死的!”
苏页抿了抿嘴,下一秒,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有个这样的弟弟,也挺好的。
不管怎么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苏青竹还是挺高兴的。
所以,当闵政来了之后,他便像个小狗崽似的围在对方身边,笑嘻嘻地显摆,“大人大人,您知道吗,页哥是我亲哥,我爹也是侯爷!”
没等苏页阻止,他便把话说了出来。
苏页略为尴尬地看向闵政,讪讪地说道:“不瞒大人,我实际是前永安侯苏央之子,想来这件事陛下是知道的。”
闵政点点头,温声应道:“此事我确有耳闻,苏将军人品贵重,是我辈楷模,难怪能教出你这样的后辈。”
苏页叠手,躬身一揖,替父亲受了这一赞。
苏青竹不甘寂寞地说道:“还有我呢,我和我哥是双生子,我也会变得很厉害!”
原本闵政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听到苏青竹的话立马不淡定了,失声道:“你说什么?双生子?!”
“是啊!”苏青竹根本没有看到苏页给他使眼色,显摆似的说道,“我哥刚刚让我看了,永安侯留下一封信,说我和我哥都是‘夫人’所生,因为发生了意外才把我送走。”
闵政顷刻间敛起平日里的老好人模样,目光犀利地看向苏页,沉声问道:“小页,青竹说的可是真的?”
事已至此,再掩饰倒显得矫情了,苏页只得点点头,大大方方地应下。
闵政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略显急切地问道:“信!信在哪里?可否让我看看?”
苏页想不通闵政为何会是如果表现,他愣愣地坐在那里,一时间没有回应。
就连苏青竹都觉察到了异样,奇怪地问道:“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闵政自觉失态,这才稍稍收敛起外露的情绪,再次开口,“小页,我和你们的父亲……是旧识。”
苏页对上闵政的视线,从他眼中看到了欣喜,似乎还有对过往的怀念。他犹豫了一下,便把怀中的绢布拿出来,递给闵政。
闵政近乎虔诚地接过去,指尖微微颤动。
展信的动作是那般小心翼翼,他看了很久,直到把信看完,闵政依旧没有抬起头。
就在苏页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闵政才再次开口,语速很慢,带着不易觉察的哽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苏青竹担心地看着他,“大人,您没事吧?”
闵政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同样俊美的年轻人,眸光闪动,“小页长得更像母亲,青竹更像父亲。你们的父亲是少年英雄,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他叫苏央,是名符其实的‘永安侯’。
“你们的母亲是天底下最惊才绝艳的女子,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云汀,她曾经奋不顾身地保护皇室血脉,并因此而被封为‘大梁第一女侯爷’。”
苏页讶异,苏夜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母亲的存在,他以为那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女子,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名气。
提到云汀,闵政更加动容,“云汀夫人活着时率真洒脱,死时亦是轰轰烈烈。”
苏页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问道:“母亲不是因为难产而去世的吗?”
闵政摇摇头,脸上带着浓浓的疯刺,“怎么会是难产?她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自刎而死。”
从闵政的讲述中,苏页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当年,云、苏两家可谓是大梁朝最为荣耀的两个家族,云家代代为相,苏家人人为将,两家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共同守护着大梁朝的大好河山。
然而,先帝不仁,听信谗臣之言,对两家起了猜忌之心,云家是他第一个下手的对象。趁着苏央出征,云家满门悉数被灭,倘若不是云汀死谏,苏家也难逃毒手。
苏页闻言,眉头紧锁,苏青竹同样一脸气愤。即便素未蒙面,然而,那份融入骨子里的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
闵政看向苏页,满目凄凉,“当年倘若不是你母亲的死唤起了先帝的警醒之心,他不会留你活命。先帝拿你作质,才令你父亲处处掣肘。”
当年的苏央确实有倾覆大梁王朝的能力,就像萧珩说的,苏央若想登上帝位,别人半点机会都没有。是因为苏夜阑,他才把报仇的时间推后了整整十八年。
闵政嘴角露出一丝快意,“那个无道昏君最终还是死在了你父亲的手里。”苏央用他的人头、他的鲜血来祭奠自己的妻子以及云家上百个亡魂。
苏青竹握着拳头,愤愤然地说道:“就算他没死,我也会把他打死,为娘亲、外公和舅舅报仇!唔……我有舅舅吗?”
闵政顿了一下,方才微微颔首,“有。”
苏页注意到他明显有些躲闪的目光,突然说道:“他还活着,对吗?”
闵政握了握拳,没有立即回答。
苏页再次开口,语气笃定,“您就是我们的舅舅,云渺。”
被苏页叫破身份,闵政并没有太过惊讶,他轻轻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是姐夫告诉你的吧?”
苏页抿了抿唇,“我见过您给父亲的信。”不止一封。
那天晚上,他准备搬离永安侯府,收拾永安侯遗物时发现了那些信,它们被放置在一个漆木匣子里,码得整整齐齐。落款处无一例外都是“云渺”二字,当时苏页还以为是永安侯的小情人,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小舅子。
闵政的神色没由来地放松了些,“若是这个名字可有些年头了。年少时游历在外,胡乱给自己起了个诨名,只有姐夫会一本正经地叫。”
想起那个高大稳重的男人用低沉的噪音叫自己“渺渺”的模样,闵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苏青竹“啊”地一声,仿佛刚刚反应过来,“大人,我哥刚刚说,你是我们的舅舅?!”
苏页无语地敲敲傻弟弟的脑壳。
苏青竹捂着脑袋,睁着黑黑亮亮的眼睛,冲着闵政小小声地叫道:“舅舅?”
“嗯。”闵政眼角漾起笑纹。
苏青竹眼睛更亮,“舅舅!”
“嗯。”
“大人是我舅舅!”苏青竹腾地跳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您早就知道对不对?怪不得对我这么好!”
说到这个,闵政略带愧疚地看向苏页,“我原以为只有青竹是长姐所生,却没想到小页也是。”实际上,他以为苏页只是苏央找来的替代品。
苏页听出闵政的深层含义,笑着说道:“舅舅并未薄待我,若不是您,我不会得到五品官身,也不会买下八爪山。”
闵政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由感慨,“小页聪慧细致,最像长姐。”
苏青竹鼓起脸,“我为啥不像?”
闵政笑眯眯地说道:“你像姐夫,勇敢忠义。”
苏青竹精神一振,“真哒?”
闵政笑着点点头。
“嘻!”苏青竹重新高兴起来。
苏页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舅舅当年如何逃过一劫?”
闵政叹息一声,“多亏了长姐的安排,我才得以同一个忠仆互换身份,趁乱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