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遇风拽起赵公明的衣领,将其拖到帐门口,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
他掀开帘帐,外面的将士早已让霍遇风调走,空荡的营地有一种萧瑟之感。
霍遇风一手拽着赵公明的衣领,一手指着外面。怒其不争道:“你爷爷当年领着五千轻骑,死守青玉关。
苦苦支撑,等待援军到来。
五千人,守了半月有余。城中口粮尽断,他们靠着一股毅力在支撑。
青玉关一旦失守,身后的大元就会沦为北丹铁骑的盘中餐。
你爷爷在战役中拼死厮杀,用身躯铸成壁垒,保下了青玉关。
援军到的时候,他身上刀箭无数,背对着青玉关。凭着一股执念,才没有倒下。
他早已没了鼻息,可眼睛却一直睁着,看向前方。
他即便是死,也要盯着不让敌人来犯。”
霍遇风声音逐渐高了起来,他想叫醒这个睡着的人,“可你做了什么?你大敞城门,邀那群狗屁东西进城!”
可霍遇风错了,睡着的了可以叫醒,但他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赵公明反过来质问霍遇风,“我只想回凤阳有错吗?我想做禁军统领有错吗?为什么我做什么都那么难?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阻止我?
你不帮我,我自己帮自己,自己为自己谋前程,我有错嘛?”
霍遇风心灰意冷?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这么多年来,他处处小心,千般顾及,万般照顾,全都喂进了狗肚子里。
“赵公明,这么多年,我就算养条狗,都养熟了。”霍遇风松开了手,身上的伤隐隐作痛,他也不想和自己过不去,寻了个位置,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说:“你既然不明白,那我就告诉你,让你明白。”
“你爹是禁军统领没错,他少年成名,前程似锦。
元丰帝没有子嗣,过继宗室。元丰帝驾崩后,崇武帝即位。
那时崇武帝根基不稳,不管是元丰帝的兄弟还是子侄都想要把崇武帝拉下来。
你爹,禁军统领赵明阳。他站错了队,他支持了当时的瑞王。
我说你爹不是反贼,他确实不算。禁军忠于皇室,瑞王也是皇室。
但是,他真的不算吗?
这种话三岁小儿都不会信,你信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按照律例,赵家当诛九族。
可那时你娘怀胎十月,眼看就要临盆。北丹西厥刚撕毁盟约,不断侵袭边关。
崇武帝刚即位,根基不稳,手中无人。
他怕寒了在边关苦苦支撑的赵老将军,便留了你一条命。
你娘他因诸多变故,郁结难解。生下你后,直接撒手人寰。
你爷爷知道这事后,感念陛下的网开一面。却也无颜再活于世,他早就托孤于我,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赵公明似乎已经懵了,他从来不知道,他爹是什么样的人。
从来没人告诉他,真相是这样的。
霍遇风的声音没有停,他继续说道:“这是皇家的丑闻,家人相残。崇武帝下令,不得任何人提及此事。
可有些事情,发生了,目睹了,经历了。就不可能完全忘记不提。
当年你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那几个人的爹和爷爷,都经历了那场夺位之争。
可又碍于皇令,不敢真的讲出来罢了。”
帐内的许郡和其他暗卫扮作的将士,仿佛耳朵失聪一样,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那次之后,我知道。凤阳,呆不下去了。迟早会有好事之徒,偷偷将这一切告诉你。所以,我才带着你来青玉关。
可那次霍远放弃了禁军来了边关,你气的冲上去和他打了起来时,我才知道,你有多想进禁军。
我思索了许久,最终去求了崇武帝。
也才有了后面的调令,只是之后种种,皆为定数。”
赵公明笑了出声,他被击碎了最后的尊严,“你是要我感谢你,怜悯我吗?霍元帅。
你明知道我是反贼之子,即便进了禁军,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小头目。
你在后面,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
我的笑话,真的这么好看?”
“我从没想看你笑话。”霍遇风有些疲惫,他叹了口气,“我只想,你自己去尝试了,呆久了,就会明白。
会自己放弃,即便大元没有容纳你的地方,但青玉关能。
这是你爷爷用命,替你挣下的活路。”
霍遇风的声音低沉,更似喃喃自语,“可你亲手把这条路给毁了。”
赵公明泪水滑过嘴角,他瞥过头去,冷硬道:“生死有命,霍元帅,不必再多言了。”
许郡将霍遇风状态不好,连给将士使了眼色,让他们把人带走。
赵公明被带走时,回头看了一眼帐内,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
两人四目而对,谢非来睫毛轻颤。
赵公明笑了笑后,便转头离开了。
霍遇风对赵公明的守卫并不强,因为他知道,赵公明不会跑。
可他这次,算错了。
谢非来趁着没人,来看赵公明。
赵公明的手腕又被皮绳割伤了,伤口一直在被皮绳磨着。
谢非来问道:“疼吗?”
两个很普通的字,此时在赵公明心中却升腾起一阵涟漪。
他压住内心的悸动,第一次产生了想继续活着的错觉。
赵公明像着了魔一般,鬼使神差的问谢非来,“你愿意和我走吗?”
他问完后就后悔了,刚想开口说他胡说的。
可没想到谢非来他点头了,一如既往的憨笑道。
“愿意。”
赵公明笑了出声,他的喜悦让笑容扩大,胸腔鼓动,两人约定入夜十分便走。
两人避过守卫,喂了顺利离开,只骑了一匹马。
赵公明骑着马带着谢非来,他知道,谢非来的马术不太好。
谢非来坐在后面,赵公明让他抓紧他。
谢非来弯了腰,紧紧的抱住了赵公明。
赵公明低头看了眼腰间的手,随后嘴角轻扬。
“坐稳了。”
马匹渐渐远离军营,树影斑驳,快速的从眼前掠过,一轮圆月照亮前方的路。
月光清冷,洒在人的身上,都透着一份悲凉的寒意。
谢非来的声音混在呼啸于耳边的风中,可即便谢非来的声音再小,赵公明还是听见了对方说的话。
他说:“赵将军,你还记得凤阳城郊,那个抱着一双布鞋,到处找孩子的女疯子吗?”
赵公明还没说话,谢非来便自嘲道:“瞧我问的。赵将军见人无数,那么小的一个疯子,又怎么配让将军你记得呢。”
谢非来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脆懵懂,而是染上了悲意,也透出一股杀伐的冷列。
赵公明察觉出不对,可已经为时已晚。
他太信任谢非来了,并没有对谢非来有任何的防备,甚至把背后都交给了谢非来。
当谢非来的短剑反手刺入赵公明腹部时,他回头看向了那个傻乎乎的青年。
赵公明一句话也没说的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两人从马上摔下,滚入草中。
谢非来起了身,走到倒地不起的赵公明身边。
谢非来这剑是照着要害处刺的,又因坠马,赵公明此时动弹不得。
他看向信步走来的谢非来,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执着,问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非来面容冷峻,再无半分之前呆傻模样,“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你来军营,对我诸般讨好,都只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我的怜悯?”赵公明多想谢非来骗骗他,可谢非来没有。
他无比的坚定,说道:“是的,赵将军。”
赵公明自嘲般的笑了起来,他眼眶泛红,不顾伤口的剧痛,想要站起来,可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
他不再挣扎,问了谢非来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我一起走?”
谢非来面无表情的说:“陛下说,若你与谢玄有任何逃跑之意,可当场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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