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193)
“我不知道……据说我那一瓶功效更强,只要半瓶下在酒里,就能毒死一桌的人。我原本该留半瓶给我自己的,但我实在太紧张了,手一抖便全倒了进去……”所以前夜事发,汪雨没能第一时间自杀。
此时,汪雨已经彻底放弃抵抗,满心期盼的,只是眼前的毒药。
刘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捏着那瓷瓶站起身来。
“陛下?”汪雨迷茫抬头。
“将他押回狱中,别叫他死了。”刘协转身,这便要离开。
汪雨大急,用嘶哑可怖的声音叫道:“陛下,您答允我的!您答允我的!”只要他说出实情,就赐他一死。
刘协回身,最后看他一眼,冷酷道:“你负朕良多,朕负你一次,又如何?”他在汪雨绝望的目光中,将那一只小巧的黑色瓷瓶卷入袖中,快步离去。
郎官上前,重又给汪雨带上手铐脚镣,捆住他的嘴。
而淳于阳立在榻边,望着皇帝走在风雪中的背影,一时没能回过神来。犹记得多年前,初来长安地动那一夜,皇帝对他和赵泰讲解地动仪是怎么起作用的。他已经记不得那些原理方法,只记得那是一个星光灿然的美好夏夜。他仰头望向穹顶,穿过无边的风雪,这冬夜的星子闪烁着的都仿佛是寒光。一个词不期然间涌上了他的心头,斗转星移。
“还愣着作什么,子柏?”
陛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淳于阳回过神来,隔着风雪望去,依稀能见陛下容貌,是当初那个小少年长大了。
刘协回到未央殿中,先分享了内情给曹昂,淳于阳也在一旁。
“朕原本想暂且放一放袁绍,”刘协翻着那卷《荆州星占》,“袁绍其实心里也没底,所以很希望朕与荆州刘表先起冲突,给他南下拓展地盘的机会。既然袁绍已经急不可耐了,朕也不能一味避战。正是你要战,我便战。”
曹昂蹙眉道:“陛下要出兵?”这的确违背了他们之前商议的内容,此时再度兴兵,对于长安治下的百姓来说是很重的负担。
“不急。朕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淳于阳心领神会,“陛下也要派人去杀袁绍?”他掌管着朝廷在袁绍帐中的眼线,“臣愿意去!这次汪雨之事,臣没能侦破,实在有罪!”
“不是你的罪过。袁绍如此行事,恐怕连他帐下的谋士都大半不知。设若沮授或是田丰得知,必然会阻拦袁绍行此悖逆之举。”刘协眯眼,思索着道:“朕从前想着袁绍也没几年好活了,原本想顺其自然,坐等他那三子争产。倒是袁绍提醒了朕,不如送他早走些时日。况且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次是汪雨,下次又会是谁?袁绍不是要子脩父亲攻打洛阳么?朕要双管齐下,给子脩父亲封侯,要他调转阵型,与袁绍在黄河两岸对峙。另一边,朕要子柏你联系袁绍底下的人,就算要不了袁绍的命,也要他坐卧不安,疑神疑鬼,吓也要把他吓死!”
曹昂虽然担忧粮草补给,但从来皇帝交待下来的事情,千难万难,他都要使之实现,此时便点头应允下来。
淳于阳也应了派人刺杀袁绍之事,顿了顿,看一眼垂眸思量的曹昂,开口又道:“子脩父亲比起袁绍来,兵马极少,朝廷是不是要支援?”
“暂且不必。”刘协从风雪中走回来的短短路途中,已经有了基本的设想,“如今寒冬,袁绍也不会轻易动兵,让子脩父亲与袁绍对峙于黄河两岸,暂且拖住袁绍。朕派各处袭扰袁绍。真正要开打,总要到明年去了。如此,粮草补给上面,长安也能有喘息之机。如果开打之前,能够除掉袁绍最好;就算不能,到时候袁绍身心俱疲,也更容易做出糟糕的决定。他的失误,就是我们的机会。甚至……”他幽幽道:“等到袁绍战事不利的时候,他那三个儿子里面,也许有人会愿意抛弃父亲的野心,投诚于朕的。”
只要打掉袁绍这个庞大的黄河北境势力,那么天下剩下的零散势力,都已不足为惧,忽然之间,光复汉室,仿佛近的就在眼前一般。
跟随皇帝近十年,曹昂与淳于阳都对陛下有一种奇怪的信任,陛下是永远的胜者。他们行事依旧谨慎小心,但心底充满了希望。
“朕给你父亲封侯的事情,你先在家信中告诉他一声。”刘协考虑周全,对曹昂道:“免得他那边还有未处理的事情。”
曹昂应了一声,看皇帝从袖中掏出装着毒药的黑色瓷瓶把玩,道:“陛下,这等毒物留在身边,太过危险,不如销毁。”
“唔……”刘协曼声应了,笑道:“朕留给医工一点,叫他们研究研究。”
曹昂还有些不放心。
刘协起身,笑道:“你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再歇一会儿吧。”说着往偏殿而去。
淳于阳跟在皇帝身后,冷不防低声问道:“陛下要给谁用?”他的目光落在皇帝手中的瓷瓶上。
刘协露出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笑容来,亦低声道:“给阳安大长公主用,会不会太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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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阳安大长公主坐在偏殿窗边, 在衣袖下揉着被绑缚后肿胀的手腕,麻木得望着外面鹅毛般飘落的大雪。
这两日的经历,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伏完突然回府, 要她去探听皇帝为何突然命王斌兼理执金吾之职。然后府中突然冲进来许多兵,她命如意烧毁密匣, 却没来得及。有人嚷着“菡萏死了”。混乱之中,她被绑缚推出府中, 直到看到府外密密麻麻的披甲士兵, 她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遭了。
等到皇帝派人来问菡萏身份之时, 阳安大长公主就知道,她陷在了死局之中。
无从辩解, 该如何辩解?
半个时辰前,宫人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又伺候她梳洗更衣, 说是陛下要见她。
阳安大长公主双手交叉, 抚着肿痛的手腕,这大约就是她的死期了。她难逃一死,可是伏德兄弟们怎么办?怕是要受她这个母亲拖累的。等见到皇帝的时候, 她要忍住心中的怨愤,伏低做小,卑微求肯, 也务必要让皇帝答应,祸不及子孙。
重重脚步声中, 偏殿的门被推开,宫人分开两边,大汉天子缓步走入。
“姑母。”刘协在阳安大长公主对面坐下来, 把那一枚小巧的黑色瓷瓶推到两人之间,“可识得此物?”
阳安大长公主呆滞的目光挪到瓷瓶上,涩然道:“是赐死的鸩酒吗?”
“差不多。”刘协挑了挑眉,一方面觉得阳安大长公主蠢得令人头痛,直到此时也不知菡萏、汪雨与那卖花郎之间传递的毒物;一方面又觉得果真如此,当真浪费了这毒芹汁。
阳安大长公主便伸手去拿瓷瓶。
刘协却又按住了那瓶毒药。
“陛下还有话说?”阳安大长公主冷然道。
“姑母好气概。”刘协淡声道:“只是此时对朕逞这番气概,好没道理。”
阳安大长公主分明想好,干脆利落死去,不要再触怒皇帝,以自己一死,求保子孙后代。但是真的与皇帝对面而谈,阳安大长公主只觉心火上涌,怒气难抑,心知自己的“病”又发作了,只是此处没有医工配好的丸药。她攥着拳,感到背上盗汗,咬牙等着那阵潮热退去后,嘶声道:“当日陛下若肯立伏寿为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话既荒谬又自大,但显然阳安大长公主是深信这一点的。
刘协别开目光,玩笑般道:“正是,若朕迎娶伏寿,又以姑母所选的各族淑女为妃嫔,待到伏寿诞下皇子,便可去父留子。到时候,小皇帝喊姑母一声外祖母,不比刘寿那孩子更亲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