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琢说服了自己,走到了屋子正中。
她清了清嗓子,刚想喊裴玉的名字,却对上对方平静到漠然的眼神。
陆如琢眸光一冷,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果然铁了心忤逆自己!说不定现在叫她起来待会还要给她气受!
陆如琢走到门口,砰的带上了门。
裴玉跪在院子里一动不动,重新低下头,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一刻钟后。
只披着外衫的祝无婳匆忙赶了过来,狠狠地瞪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将跪着的身影扶起来。
裴玉下盘极稳,祝无婳第一下居然没拉动她。
祝无婳道:“是陆如琢叫我来的,她自己拉不下脸,就找我求救。别犟了,快起来吧,膝盖跪坏了还不是里边的人心疼?”
“她会么?”裴玉声音极低地问了句。
“当然会,虽然她不是人,但关心你是真的,现在肯定贴着门缝听动静呢。”
正扒在房间门口努力听墙角的陆如琢:“……”
祝无婳不爱掺和这事,但谁让陆如琢是她多年的好友。
“她还让我代她向你道歉,不该半夜赶你出来,是她错了。”
裴玉笑了。
祝无婳刚想松口气,那笑容又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无法形容的难过。
她敢担保:陆如琢要是亲眼看到她,一定会后悔没有亲自出来。
这下砸锅了。
迎着月光,祝无婳好像看到裴玉眼底的泪。
“多谢祝姨。”
“一家人客气什么。”祝无婳定睛看过去,闪烁的泪光仿佛是她的错觉。
“您是葳蕤的娘亲,我与葳蕤是朋友,也是我的长辈。”
祝无婳答了声是,接着又摇头道:“不对,你得跟着陆如琢那边叫,我们俩是平辈才对。”
“为什么我要跟着陆如琢叫?我难道没有自我吗?还是您也把我当成她的附属品。”
“什么附属品?!”祝无婳连忙撇清,“我没有,我哪敢!”陆如琢不扒了她的皮才怪。
祝无婳忽然反应过来:“你说也?还有谁?!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你面前挑拨离间?!”
裴玉看了眼房门的方向。
祝无婳哎呦一声:“你误——”
裴玉打断她,轻轻地问道:“今日您跟我说,陆如琢她爹给她订了一门婚事的事,是陆如琢授意您的吧?”
“你听我解释!”
“您说,我听着。”
“……”祝无婳和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声音跟着低了下去,“是。但那是因为……”
要不是陆如琢同意,她哪里敢说出来,两个人在回程路上就商量好了,故意说给裴玉听。
“因为什么?”
“因为你老是犹犹豫豫,她等不及了,才会想……”
“想激我,是么?”
祝无婳点头,不敢看裴玉的眼睛。
不对,明明是陆如琢的错,她心虚什么?!想到这里祝无婳又抬起了头。
裴玉自嘲地道:“一直以来,都是她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她不想做的事,我一件也不逼她。她身上有多少秘密,只要她不愿意说,我就不问。离京不到四个月,到滁州也就一个多月,确定她的心意只在近半个月,而这半个月里,她明里暗里使了多少法子,或强迫或怀柔,或冷战或纠缠,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立刻答应和她在一起。”
“我想让她给我一点时间,安静地想一想。可回想这半个月,竟连一丝自己思考的余地都没有。我是喜欢她,但不代表我要像个木偶一样被她操控。”
“你言重了。”祝无婳叹气道。
“哄得她开心她就抱过去亲两口,山盟海誓;忤逆她就是冷言冷语,在院中罚跪。她到底是想要一个白首偕老的恋人,还是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漂亮玩偶?”
“裴玉!”祝无婳冷下脸,道,“很多事你根本不清楚,莫要诋毁她!”
“那就让她亲口跟我说。”裴玉挺直腰背,并没有被女人的气势吓到。
祝无婳倒是被她逼人锋锐的眼神迫得差点儿退后一步,不愧是陆如琢亲手教出来的,上一刻还是小白兔,下一刻就能张嘴咬人。这一头小狼,再长大一些陆如琢怎么治得了她?
陆如琢耳朵都要挤进门缝里。
院子里的声音却越来越低,断断续续,后来祝无婳声音又突然拔高,似乎是起了争执。
裴玉的胆量见长啊,不但敢忤逆她,还敢和祝无婳吵架了?
后来许久没传来声音。
陆如琢按捺住悄悄打开门缝瞧一眼的冲动,转身走进内室。
开着的窗户内跳进一束人影。
“禀都督,祝掌门已经离开了。”
“走了?那小姐呢?”
“小姐还在。”
“她在做什么?”
“呃……还跪着。”
“我不是让祝无婳扶她起来了吗,歉也道了,她还在闹什么脾气?”陆如琢拂袖。
暗卫有家有口,裴玉也算他看着长大的,他垂首踌躇了会儿,道:“属下斗胆。”
“你说。”陆如琢背手看向他。
“道歉看的是诚意,没有托人道歉的道理。况且……”他抬起头,大着胆子看了陆如琢一眼,“是都督您,先闹的脾气。”
“是又怎么样?她从前都让着我,现在不让着我,就是她的错!”
暗卫:“……”
他们在府里当差时间长的,有时候真的很难说清,谁更像长辈,谁更爱无理取闹。
“行了,你下去吧。”陆如琢摆了摆手。
“那小姐……”
“你的话太多了。”
“属下知罪,属下告退。”
……
裴玉一身单衣跪在院子里,面前的房门打开。
陆如琢板着脸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
第061章
“我让你跪你就跪,又不是在京中,这么听话干吗?”披风抖开系在裴玉领口,陆如琢亲自扶她起来,声音却不见温度。
“都督有令,属下不敢不从。”
裴玉今日简直像吃错了药一样,寸步不让,针锋相对。
“你——”陆如琢下意识要冷脸,忍住了道,“夜间寒凉,先随我进屋。”
“是。”
裴玉迈出一步,脚下虚浮。她原是跪在坚硬的石板上,一会儿工夫膝盖便青肿,行动不比平时轻便。
陆如琢一见,立刻涌起自责。
遂也不计较她之前的冒犯,牵着她的手进屋,让她在床沿坐下,蹲下来卷起她的外裤。
“疼不疼?”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看着女孩子的脸。
裴玉歪了歪头,低下眼看她,柔柔细细道:“疼。”
裴玉早熟,许是身世坎坷,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懂事许多,连钟立春都感叹,陆如琢这个孩子带得太省心了,比养只猫狗都轻松。
陆如琢哪见过她这么细声细气喊疼的样子,当下愧疚就将她淹没了。
“你素知我任性妄为,让你罚跪不过一时气话,你作甚要听?”这话放在往日该火气十足,但此刻陆如琢口中吐出的字句却温柔。
“姑姑的话,要听的。”
裴玉的语气也软下来。
她们俩好像一面镜子里外的人,从对方身上映照自己。
“姑姑的话要听,都督的话要听,我的话……你可以不听。”
“你?”
裴玉似乎不解。
陆如琢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忘了?”
裴玉垂眸笑了一下。
陆如琢见她笑,自是柔情百转,忍不住直起腰吻她。
裴玉却躲开了,还伸手推开女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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