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到空桑镇的时候不能说话,只能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讨好所有人。我知道万家已经是很好的人家了,婆婆嘴硬心软,没怎么磋磨我,乡邻们看我可怜,也会照拂我,镇上许多正经嫁过来的新妇甚至过得都不如我……
可凭什么呀,为什么我就得伏低做小?因为他们居高临下的施舍照拂,没有恶意伤害我,我就要感恩戴德吗?我也是好人家的孩儿,有疼爱我的爹娘哥哥,凭什么在中原就要低人一等,活得战战兢兢的?是我欠他们吗?我们草原人欠中原人的吗?”
女孩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萧佑銮沉默地搂着她。
可她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似是怕心上人担心,仰起头,泪意和委屈已是掩下,扬起唇语气轻快:“但我后来就不这么想了。”
“我是没有错,可阿婆他们对我又何尝有过呢?害我离家流浪的不是空桑镇的乡邻,伤我族人的也不是大周百姓,草原南侵复仇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结下仇恨,伤害的还是两边的百姓。
而且……”
女孩爬到她腿上,亲昵地攀住女人的脖子呢喃道:“他们叫我遇着了你,只这一项,就足以消掉我曾经所有的委屈难过与恨意了。”
萧佑銮不由动容,直视女孩的眸子认真道:“你放心,我以摄政王的身份向你保证,日后不论如何,都会尽全力周旋,消除中土与草原之间的嫌隙隔阂,必给北地一个交代!”
女孩捉起她的手,掌心相对,五指穿插扣住,俏皮道:“只是以摄政王的身份吗?”
还不待女人回答,阿狸转而又似想到什么,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萧萧我和你说哦,巴什克族和伦哈尔族的可汗是联姻,在一起好多年了关系还特别好,萨吉娜可汗大图伦叔叔十几岁呢!”
“嗯,所以呢?”
女人笑着看她,阿狸嘟嘴赖进她怀里抬头道:“你也就大我七八岁,所以以后不许因为我年纪小就瞻前顾后地乱想,你怕我无定性,可世间也多得是年少定情白首不移的,萧萧,你相信我好不好?”
萧佑銮见她神色认真,眉眼清澈赤忱,心中泛起万千柔情,侧头抱住她,“好。”
接下来又陆续下了几场雪,多地都闹了雪灾。
南边旧都气候偏暖,没受多大影响。
西境叛军的占地则遭灾严重。荆湖两路千百年来一直是富庶之地,不想今年先是蝗旱两灾,再是大雪,多处州郡都闹了雪灾。大雪压塌屋脊,百姓冻饿而死者甚多。
叛军本是打着为民起义的名号,如今立足的根基不稳,境内开始骚乱起来。此时又是慈公将军出面稳定了局势,他一改往日温吞和善的样子,与境内大户世家翻脸,杀人灭族抄了许多富户,劫富济贫,用抄来的房屋银两物资赈济百姓,顿时压下了骚乱。
境内大户战战兢兢,百姓则欢欣戴德,皆言慈公爱民。
东境有王军领命除贼安民,淮南出资赈济,情况倒还稳定。
京城这边,殿前军虽是杂牌子凑到一起整合的军队,但北边不远处有淮南王率摇光黑甲精锐坐镇丰州,京城王府还有淮南兵马大元帅冬芜亲自统领指挥,殿前军与叛军对上打了几场胜仗,倒是有了雄师劲旅的样子。
几场胜仗下来,再有沂水东路率先投诚得到淮南支援,京城周边几路顿感压力、紧迫起来。
如今京城与旧都明明白白分割开了,南边也有流言传出,说皇帝没死,早在叛军和异族南下时就偷偷弃京逃到了旧都。百姓虽不知真假,但坊间只要有人提及都会被追打叱责是诬蔑天子、抹黑皇室,其心可诛。
大周各路封疆大吏一听就知道其中必有猫腻。
只怕传言为真,天子的确怯懦逃了。皇帝当初病得蹊跷,应是逃了以后阁老们为遮掩放出的假消息,却不想被淮南王瞒天过海钉死了身份。
可有淮南王作保,皇后亲口认定,又有季相收敛帝王遗骨,行诏盖玉玺和相印传告天下,皇帝到底死没死还重要吗?
如今各路长官担心的,只有夹在南北两朝之间如何谋得最大利益。可恨沂水东路的州官软骨头!率先投诚,逼他们早早就得站队……
各路本还摇摆不定,看着殿前军慢慢成形,正是心焦惧怕之时,恰逢大雪,百姓冻饿而死,民怨沸腾。没撑多久,京城周边各路州官便陆续暗中上表,投诚并求淮南支援了。
至此,王军进驻京城周边,中原腹地与东境连成一片,皇朝近一半的土地都插上了鲜红的北斗鸾凤旗,举目望去,皆为淮南王领土。
而此时的丰泽平原,北地异族逐渐聚集过来,除了被灭的察柯班族,七大部落陆续也都齐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谢谢各位小老板~谢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收到打赏虽然很开心,但是站在读者的角度上其实性价比并不高,很感激大家,也请量力而行啦!
第71章
雪已经停了好几日, 地上积雪却还未化去。
丰泽平原上,淮南使者营帐外不远,哲赛穿着一身黑甲, 抱着头盔站在雪地上神气十足, 仰头说道:“我觉得很合身诶!姐姐你觉得呢?”
女人扶着他的肩膀,小王子知道她身体虚弱, 也不等她用力, 体贴地乖乖转了个圈。
萧佑銮笑道:“哲赛穿上很帅气呢,要是喜欢就多穿一会儿, 晚些时候脱下来我叫人再改改。你这个年纪个子窜得快,现在合身几个月后就小了, 甲片间加上松紧带,还能多穿些日子。”
这边淮南王与小王子相处融洽,另一头半夏大侍官却拉着北地小公主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先前怎么跟你说的?殿下我管不住,还指望着你能派上些用场,结果呢?雪才化了一半, 正是最冷的时候,她说两句软和话你就妥协放她出来了?你以前那个缠人哄人黏腻的劲儿呢?”
阿狸心虚地垂着脑袋:“这不是殿下说,在帐中待了这么久闷得慌嘛……”。
半夏点了一下她的脑袋气道:“闷什么闷, 我不晓得每日通风吗?你以前还知道掉几滴猫泪哄殿下心疼,现在反过来了, 她说两句话你就投降?”
女孩自知理亏, 耷拉着耳朵老实听训。
自从上回在半夏那儿偷偷摸摸抱了几本画册回去看, 阿狸失眠了好几宿。整个人就像是魔怔了一般, 没见着心上人还好, 见到了就立马联想到画册上的图样, 脸着了火一般羞得厉害。
淮南王对此一无所知。
萧佑銮自小接受的是最正统的贵族礼教, 言行举止一板一眼皆有风度。以前情深所致失态了几次,但现在与心上人情意相通,每日缠绵相伴贴近拥抱,偶尔无人情浓时忍不住唇舌相贴,耳鬓厮磨一番便已是满足,并不曾有更失礼的举动。
偏偏少女自己心虚。
前天夜里要给淮南王进行第二次拔毒,因着人清醒了,银针加身比昏迷时更加痛苦,她本来打定主意要陪在心上人身边的,却不想淮南王刚脱了外衫,阿狸见到她白皙的肌肤、抹胸包住的饱满、线条流畅的身形曲线,登时浑身发热、气血上涌流了鼻血……
女人本就有些放不开,见状又好笑又是羞,把外衫重又披上,叫秋实先给她看看,确定没事便让她先回去,不用守着了。
阿狸红着脸,回去就将册子扔进了箱底,脱鞋上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晚上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
但到了深夜,女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悄悄点灯又爬起来把画册找出藏进被子里了。一夜无眠,无人知晓北地小公主夜里换了两回寝衣。
今天忍不住再跑来见心上人时,趁着半夏出去了,女孩浑身僵硬被女人抱住,只听她在耳边声音好听地叹气,柔声抱怨帐中闷得慌。
“雪停了好几日,想必都快化了,以前说带你去京城尝地道佳肴没去成,现在想与你一起赏次雪,若是要等我身子好,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再有机会……”
就这么几句话,女孩就被哄得迷迷瞪瞪答应了。等回过神,女人已是神采奕奕披上了鹤氅,牵着她的手准备出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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