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把手里的食盒打开,示意顾满把包子放进去。
“买到了,在最底层放着呢。校事府来了消息,我得去谭大人那儿看看,你先把东西送过去,顺带带这位将官去给殿下复命。”
在临街一家酒楼上房的靠窗雅座,顾满把食盒里的美食都取出来,最后抽出底盒,端出两碗油亮的抄手,香气顿时四溢。
用小碗分餐,一众侍人美滋滋地品尝佳肴,顾满囫囵吞了一个咸香鲜弹的抄手,满足地叹道:“怪道秋实姐姐总挑嘴,淮南的菜肴偏甜,的确少了这股子鲜味……欸秋实姐姐你住嘴!羊肉包子只有几个,你留我一半!”
阿狸掐了小半块馅料满满热气腾腾的羊肉包喂到萧佑銮嘴边,淮南王抬眼,见众人偏过头,眼观鼻鼻观口老老实实吃东西,便笑着启唇吃下了。
摇摇头推拒掉小王妃兴致勃勃地投喂,她替妻子把颊边的发绾到耳后,叮嘱道:“这些小食尝尝就好,可别吃太多撑着了,一会儿还有菜肴要上。”
随即转向堂下将士,这名穿着布衣常服的兵将低头,开口回禀道:“殿下,西边王军围了荆南首府,西境各处已派官员接手抚民……叛军派人向南朝送出了降书,言愿卸甲缚手,归顺朝廷。
冬芜元帅近日收到了南边传来的诏书,言朝廷受了叛军降表,加封慈公将军严迥为武宁将军,令其镇守荆南,命王军退兵。大元帅派人回请王令示下:此役,还打么?”
“叛军起义,西境乱政,如今一纸降表,摇身一变就成了驻守一方的朝廷命官,当真讽刺,怪道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言毕,淮南王目光冰冷、怒极反笑道:“我本来留了萧世宁一条命,没想到他不藏头露尾地躲着,还敢到我跟前招摇作死。
还有叛军,孤给他们活路,围而不攻,只等纳降,竟还敢做些小动作,私联南朝,真当孤是泥人性子好拿捏了!”
一旁的王妃将手送到她手心里,十指交握软语劝慰她道:“你自来步步筹谋,声名经营极好,他们自然以为声名大义就是你的软肋。君子欺之以方,犯不着为这些小人置气嘛!”
萧佑銮手紧了紧,按下心头怒火,扭头对堂下兵将道:“你传我王令,昭告天下。孤给严迥三日,若不束手开城,便下令强攻,届时违抗者皆杀,我淮南拒不纳降。
就算他率众出城降了,即便顶着南朝官员的名头,先前犯下的罪责也要一一交有司拿问,不可徇私枉法。”
“西境先前乱政暴法,犯下累累血债,现在朝廷恕其谋逆大罪,孤镇国摄政,给叛军活路,便也不予追究。但披上官皮就还是大周臣子,一码归一码,杀官害民、祸害良善……阖该依律处置,别妄想逃脱罪责,一笔勾销!”
那将士领命将去,回头又犹豫道:“还有一事,季相从沂州回来了,想求见殿下。”
“老丞相这些日子行踪如何?”
在淮南王示意下,顾满用牛皮纸包了一个羊肉包并一只烧鸡给他,士兵推辞不得,诚惶诚恐接下了,低头道:“按王令示下,只要不与南朝联络,相爷行进无阻。四方消息也会有校事府斟酌汇总后誊抄给他送去一份。”
“相爷开始只收下不说什么,后来会主动问些消息,随即动身去京师周边各路府衙探察。偶尔也会参谋各州政事,颇提了些中肯的建议……”
萧佑銮目光洞然,了然笑道:“既如此,时机便到了。今晚请相爷来府,孤见见他。”
荆湖南路,茫茫黑甲陈列于首府城外百里,驻营安扎。便如这黑夜中也显眼阴沉的乌云一般,压在满城叛军心头。
下人领着一身黑色斗篷的人进了内室,严迥坐在主案前不辨喜怒。下人垂首行礼退下,堂下人放下兜帽,“伯父。”
“你伤好了?”
“好差不多了。”青年人摸了摸脸上狰狞的刀疤,“您叫我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严迥身穿甲胄,手按在身前书信上,抬头看他。
“朗儿,在你看来,伯父待你如何?”
一场死里逃生,直叫青年脱去了先前的轻狂浮躁,变得稳重起来。
“若没有伯父的筹谋和暗中相护,先前押送粮草时我就死在淮南恶贼手里了。若没有伯父力排众议的提拔与看重,别说丢失粮草,只先前郭庶的计划,便足以叫我万劫不复……伯父对我有大恩,淮朗今生无以为报!”
“不,你能报。”
严迥看向侄子,“朗儿,伯父病急乱投医,走了一步昏棋。”
“淮南势大,义军不敌,但我好不容易打下这片基业,怎甘心拱手让人?眼见三方鼎力之势将破,淮南平了西境接下来就是南边朝廷。我料想南朝必定心急如焚,就将降表递去了南边旧都……”
严淮朗不解道:“伯父此计甚妙,南朝不是已经受了降表下诏叱责淮南吗?叫淮南与朝廷先对上,我们左右逢源退居其后,任由他两方争斗,岂不渔翁得利?”
严迥站起身,严淮朗这才发现慈公将军不仅身穿甲胄,腰间还佩剑。他这身装扮已好多日了,就是防着淮南大军攻城,就可随时亲自上阵督战。
走到堂下,严迥颓叹道:“这不过是理想情况罢了。淮南王仁和宽善之名传遍天下,我本指望她好名、爱惜羽毛,没想真惹她动怒……”
“是我失策没有顾虑周全,左右逢源也要有旗鼓相当的实力,我被权欲迷了眼,义军如今是要在淮南王手下求活图存,怎能再使伎俩惹恼她?”
“淮南如今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三日内不开城归降,便再不纳降,要血洗全城,我数万将士,一个都不许活……”
严淮朗唬了一跳,“她,她就不怕被人扣上酷烈的骂名?”
严迥苦笑道:“古往今来,但凡人主者,哪有真正慈悲的。你想想如今局势,她造势已成,仁义之名大成,此时张贴此令昭告天下,反倒是补足了霸道之名。
历来王道,仁与霸缺一不可,你且瞧着,此令一出,百姓只有畏惧崇敬的,谁会因此而诽谤她酷烈?只怕皆要骂我等不识好歹,逼得贤王动怒……”
“那……那怎么办?”
他拍拍侄子的肩膀,慈爱道:“为今之计,便只能叫你救我了。”
“你先前在淮南就留了一个做事不择手段的印象,后来到我麾下,献计也多酷烈阴诡……朗儿,伯父与你不同,我名号为慈公,向来在诸人心目中就是慈和大度之人,此番失察耍了诡计,若是传出去,就算降了淮南王,散尽兵马做回普通百姓,日后只怕也叫淮南暗巡盯着,处处束手束脚落不得好……”
严淮朗听着听着心中警铃大作,汗毛倒竖,刚要退后,腰腹便剧痛,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
刀尖抽出,他痛苦倒地,捂住腰间,挣扎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嫡亲大伯。
只见对面那人面容仍是那般和善亲切,看着他身后持刀的汉子点头道:“你亲手把他人头带去城外,交给淮南军师郭庶先生,说降表递给南朝非我本意,是少将军擅自做主……
此番送上此子人头,代表了本将军态度,严迥心慕淮南已久,愿投入王驾治下做一小民,只盼淮南王慈悲应允……”
严淮朗脸贴到冰凉地砖上,竟隐约又想起此生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
少年袖中藏刃,从背后偷袭杀了那豪爽助他的游侠儿,那汉子温热的尸首被他冷酷无情地推进船舱里……
他意识模糊,苦笑喟叹一声,颈间刺痛。
报应啊。
作者有话说:
啊,存稿箱忘了定时,不是整点,不开心。
第97章
古朴的马车由一众黑甲护卫行进在官道上, 帘子掀开后便再也没放下。一旁老仆上前询问后回复兵卫,兵卫策马行到红色鸾凤大旗下的车驾里。
“大人,相爷无事, 只说马车里闷, 开帘看看沿途风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