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大人先别急着反驳,大家虽都说淮南是我封国,但实则也只是我一介公主的封地罢了,实则还是归属于朝廷管辖,孤也说了,公主的卫军能有几人?就算出兵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可若是王国,从史书中循例,国中卫军规模可翻上几番,虽然淮南目前兵将不多,但我民众却甚是勇武。届时孤可发王令征兵,百姓云从,勤王杀敌,岂不更能解我北境之难?”
巧舌如簧!罗崇盛被气个好歹。
若是为王,只怕给了你名正言顺的资格,把淮南那不知藏了多久的大批暗军转上明路!
七年前崇光变法,就是他领着御史台率先向先帝谏言“守祖制、废新法”,并弹劾公主祸民乱政的。
女子本当恪守本分,恭谦卑弱,料理后宅。可摇光公主却仗着自己出身宗室,先帝宠爱,权力欲旺盛,不尊天道,不嫁人生子,当年撺掇先帝变法,致使百官人人自危。
本以为过了这些年,性子恭顺了些,没想到却丝毫未改,竟还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站起身袍袖愤然一摆,手持笏板,厉声道:“公主此言大谬!我大周立朝以来,何曾有过封国之举?你于淮南裂土封王,想置天子与何地?”
公主此时态度也冷下来,语气冰冷寒声道:“罗中丞与孤谈祖制?”
“好,那我问你,大周建朝三百年,何曾有过中原门户大开,道路通畅,异族能打到皇城脚下的时候!”
“天子亲军前去抗敌,你要有脸谈祖制,现在就该去太庙,撞死在先帝灵前!”
罗崇盛胸膛如鼓扇,面色青红交替,似是就要厥过去,卢升之赶紧扶他坐下。
季相此时直视公主双眼,沉声发问:“若是公主为王,淮南能有多少兵马?”
循史书旧例,历朝历代,王爵封国的军制也只有万人。可君不见,前朝乱世,那些镇守一方的诸侯军阀手里,兵马远远不止十万。
公主闻言舒缓了神色,轻笑道:“毕竟王令还未下,届时响应的人能有多少,孤也不知呢。”
据史书记载,大周熙宁七年冬月,天子于皇城病榻前亲自下旨,晋封镇国摇光长公主为镇国淮南王,由内阁传旨,昭告天下。
而昔年民间广传的流言也于此时在暗地里兴起。
“当年淮南王降世当日,京师彩霞漫天,夜里摇光星骤亮,星尾分出流光落入皇城,贵妃诞女……”
“司天台和护国寺的高僧都占卜过,报到先帝那里,说淮南王可是破军天降,将星辅国呢!”
“可我听读书人讲,帝颛顼之母高阳氏,见摇光星贯月如虹,生颛顼於若水,摇光其实是帝星啊……”
第55章
萧佑銮展开手里明黄色的诏书, 白芍在旁细细阅看。
“殿下,传旨的太监说天子卧床,这封诏书是皇帝口述, 内阁代笔, 说辞还当真是滴水不漏呢。”
新鲜出炉的淮南王面带嘲讽笑意。
“那又如何,你可见过诰封圣旨盖传国玉玺的?”
白芍一愣, 上前细看。果然, 诏书最后加盖的宝印上赫然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大周皇帝有天子六玺和自古传下来的传国玺。皇帝玺印自有礼仪规制,诏书不是想用哪一玺就用哪一玺。
行诏敕封用“皇帝行玺”, 赐诸侯王书则用“皇帝之玺”【注】,传国玺平时不使用, 只作为皇权天授、帝室正统的信物。
现在一则封王的诏书,竟加盖了传国玺印,看来他萧世宁跑的时候把天子六玺都带上了。但传国玉玺由掌玺令看管,动用会惊动内阁,所以被他放弃了。
传国玺啊。
萧佑銮把圣旨交由白芍收好。
“沂州那边怎么说?”
“季小姐说从姓陈的嘴里套到消息, 世家的确去了南边旧都,方家以太子妃之位为饵,诱了陈家下水。”
说到这儿, 白芍撇撇嘴。
“还国舅呢,撺掇天子储君南逃, 把皇后亲妹妹扔在宫墙内, 方居焕真不是个东西!”
萧佑銮摇摇头:“若不是他萧世宁有此心, 方国舅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劝动。”
“传信给寅春, 淮南下王令, 出兵。”
白芍捧着明黄圣旨, 盈盈一笑, 下拜道:“臣尊令,恭贺我王!”
随着摇光公主封淮南王的消息传出去,天下局势也进一步糜烂。
荆湖两路的叛军有厢军拦截,朝廷开始还打了几场胜仗。
但没过多久,叛军里出了一位人物。
他自号慈公将军,放言天子被奸臣蒙蔽,致使百姓遭灾,打出“除佞臣、清君侧”的名号,以义军之名矛头直指左相兼吏部尚书卢升之。
皇帝是天子,有如神明,自来端坐皇城高高在上,也没听说有过劳民伤财的诏令。皇权天授,百姓遭难自然不是天子的过失。
季相百官之首,文豪大儒,又是三朝老臣。这几十年来,世家豪门如一座座大山压在百姓身上,但季相当权以来,提拔了不少非世家出身的寒门子弟。在民间文人口中,老丞相的名声极好。
那便只能是左相卢升之的错了!
左相出身世家卢氏大族,又是吏部尚书,如今朝廷派往各地的官员勾结贪腐,致使百姓民不聊生,天灾频起。听说北边虞老将军战死也是被朝廷指派的守将所害。
官员的任免考核皆由吏部负责,慈公将军把卢升之定死在欺君奸佞的位置上,倒正中百姓心坎,激起了民众怨愤。
打出了名号,再与朝廷大军对上,慈公将军命人与平叛厢军后方的城池联系接应,从百姓口中问出厢军补给。其后派人劫了辎重,散给了满城百姓。
再趁朝廷领军将领勒令百姓交粮时散布流言,激起军民对立,再于此时攻城,果然大败厢军。
自此慈公将军隐隐成为义军之首,甩掉朝廷其余几路大军后,直扑京师汴梁。
北地异族破关后,似乎并不齐心,分成了好几股势力南下。
北地与中原审美迥异,生活习性也天差地别。
好些异族人不爱进中原的大城,反倒在乡野奔走,劫些家牲家畜,偶尔攻城杀人,听说也是因为此城有许多北地抢来的奴隶妓子。
西边北边乱成一锅粥,南边东边倒还算是太平。
中原锦绣腹地的百姓纷纷避难逃走,大多都逃往了淮南。
自从淮南之主、传言帝星降世的摇光公主晋封淮南王之后,一纸征兵王令从京师传出,淮南义勇响应,登时便多了十万新军!
不等外界揣测新军战力,淮南竟直接便调用了这批人马。
其中四万淮南新军北上,所向披靡,横扫大周东北国土。
原本有一支北地部落自入关后就不尊共主呼兰特的命令,离队在此劫掠,结果遇上淮南军伍,几乎被杀尽灭族。
还有四万士卒被派往淮南周边驻守,不拦百姓,只剿趁机作乱的绿林悍匪。偶尔听闻百里内有拖家带口投往淮南的流民队伍,军卒还会整队前往接迎。
剩下的两万新军与淮南原本的守军重组摇光卫军,集结成一支五万人的军伍西进赴京勤王。
京城近日的气氛愈发压抑,刚过小年,临近春节,却连一丝节日喜庆的氛围都没有。
城东镇国公主府已经换成了王府牌匾,淮南王从白芍手中接过一张半掌长的谍报纸条,展开看完。
她微微出神了片刻,清亮的眸子看向堂下。
“淮朗,去信给你师父,叫他代我问问,北地语言里,阿穆沁是什么意思。”
严淮朗也不多问,躬身温顺下去了。
等他走了,白芍接回纸条焚烧前看了一眼。
“殿下,孙三娘只在沂水西路留了这条消息,整队人马就失踪了,要不要派人往北去找找?”
萧佑銮垂下眸子:“不用了。”
“三娘留下此言,定然是阿狸的身份在北地非比寻常。三娘这次带的人手齐备,又有秋实在,她俩的能力你清楚,不会吃亏的。”
“反倒是京城这里形势更复杂些。陛下的行踪我们暂时要与朝廷一起瞒住,但凡泄露了消息,军心萎靡,叛军异族定然振奋,京师立时便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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