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女孩向后靠了靠,仰头望向身后的人。女人下巴贴了贴她的前额,柔声问:“怎么了?”
“淮南迎我做王妃真的没问题吗?”阿狸有些不安道,“现在正是你……关键时候,反对声会很大吧?后面再对上朝廷和叛军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啊?”
“害怕了?”
女孩摇摇头,摸上王袍上的毛领,柔顺地贴伏在她胸口,听着心上人勃然有力的心跳声。
“我听白芍姐姐她们说了,西境叛军现在声势浩大,百姓也抵制王军,若是真的开战,咱们淮南的大军只怕伤亡不会小……我又想了想先前郭军师与我说的话,西境严淮朗他们递了那样的信件,一来是持了几分妄念,二来也是知道对上你讨不着好,也是真的存了求和之心。
既然如此,兵不厌诈,我们婚事刚定,可他们不知道呀,要不然先回信同意,哄得他们减轻防备,兵不血刃地拿下西境……你笑什么呀?”
女孩不依地鼓腮看着她,萧佑銮笑着用袍子把她罩到怀里。
“是,小公主说得对,我该如何做呢?”
“我不知道呀,就是提个方法,该怎么弄你和谋士们想法子呀!”
“说得有道理,只是孤怕那未过门的王妃暗地里又生闷气。”
“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爱胡乱拈酸吃醋的人。”阿狸不满地用脑袋撞了撞她肩膀,旋即又贴到她颈侧。
“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如今草原这边也算是解决了。南边朝廷空占着名头,只等时机就可一触即溃,只有西境叛军还有着大批兵马,一日不解决你便一日放不下思虑,劳神伤身。
能与你成婚固然欢喜,但我更希望你能早日达成所愿,婚事放一放也无妨的。”
萧佑銮心中微暖,把她搂得更紧,也不再说笑了。
“不用担心,我皆有思量。西境与岳父这边不同,必须得打过一场。”
“子辽他们此行过来,时机刚好。气候已回暖,适宜行军,若是顺利的话,你我大婚之时,西境就该传捷报了。”
届时,淮南王要迎娶一个女人做王妃的消息应该才传遍天下,又有平叛捷报相传,阻力该是最小的时候。
虽然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人伦习俗决定了,她二人若想厮守成婚,阻力无论何时都不小。
不提朝堂贵族,单是民间发对的声音也定不会弱。百姓最易被煽动,权柄口舌都掌在读书人手中,百家学子接受一个女人颠倒尊卑掌权已是不易,再接纳另一个女人做主母撼动人伦,更是违了礼教根本,只怕民间反对声浪更大。
她如今还未触及至高权位,麾下土地暂时还以淮南为根本,淮南她已经营多年,说一不二,她纳妃娶妻,纵使官员百姓有异议也能压下。
若不趁此时成婚,待日后平定西境,众望所归时再言娶妻,只怕不仅压不住反噬,大业也要功亏一篑。
她素手抬起,抚摸女孩弹滑的脸颊,轻声问道:“昨晚之后,身体可有不适?”
以往白日里明明自己才是大胆的那个,心上人反而守礼拘谨,谁曾想现在斜阳还挂在地表之上呢,她竟问出这样的话来!
阿狸大羞,捂住她的嘴,连忙凑到她肩上,看身后一众亲卫离得远听不见,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们还在外面呢!”
女人闷笑,把捂在唇上的手拉下,头微侧,耳畔珠坠垂下轻晃,连带着唇边的笑意,一并晃得她神魂颠倒。
“得偿所愿,食髓知味,便忍不住总是念想。”
她凑到女孩红透的耳边轻叹道:“还有两个多月才能迎你为妻,唉,真叫人等得心焦……”
日头坠落一半,淮南王果然守信将小公主送了回来。两人话别分离,全无异样。可分开几步,纳蒙人就见到阿穆沁公主停住步子,回身又走到那中原王身边,踮起脚在她耳畔说了什么。
说完,淮南王还未有什么反应,小公主却似羞极,转身便跑了。
少女的情意总是这般真挚灼热,炙得她心底发烫,还不待回神,身后传来咯吱轮响。
“殿下,京师传来消息,辎重粮草已悉数到位,只等王驾诏令,大军即可奔赴开战。”
转身,已然面色淡漠,淮南王静水一般的眸子盯住郭庶道:“暗巡那头呢?”
“尊王令,一切就绪。”
淮南主帐中间立了一扇巨大的屏风,上面赫然是一副山川图,图前站了几名淮南官员,执笔在图上勾画着。
淮南王凝视着地形图,不发一语。她身旁站着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女子,袍服上绣有云雁,女子面容冷肃,看上去颇有些凶厉。
“臣不同意军师所言!”
“阴谋诡计终是小道,若是按郭先生说的,离间挑拨,招安叛军,慈公将军等叛将首领的确诛灭,但招降的叛军将领呢?犯下罪责一笔勾销吗?
累累血债,大逆之人,轻易就纳入麾下,天下人怎么看我淮南?再者,降将杀也杀不得,用也用不得,难不成还把他们好好供起来?
依臣之见,就叫冬芜大人放手施为,一力降十会,大军推进,破西境绰绰有余!”
郭庶摇摇头不赞同道:“谭大人此言差矣,一力降十会,岂不闻还有‘一巧破千斤’?”
“我淮南王军压境,目前看来的确是占据上风。然叛军数十万众,又有乱法惑民,劫富杀官,正是百姓拥戴之时,贸然对上,即便胜,只怕战后伤亡也不小,何必要冒这个风险?
不若就使计,遑论阴谋还是小策,只要得用,叫他们火并起来自相残杀,总也好过我军伤亡。再不然,安抚纳降,重金悬赏,愿意投诚者,舍些爵位安抚,过得几年天下人淡忘了,秋后算账再是不迟。”
“再说了,叛军本是乌合之众,现今慈公将军严迥上位,我不信其余几路俱都服他!还有严迥那侄儿……”
郭庶垂目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裤腿。
“明明各路起义联合时各有头领,严迥能力出众压服众人奉他为主也就罢了,可半路蹦出来一个严迥侄儿,自诩少将军,俨然把西境当成他严家的私产领地了,余众如何服气?”
郭庶抬起头。
“如叫暗巡助我谋划离间,臣可担保兵不血刃,拿下西境!”
两人一左一右看向淮南王,只等主君定夺。
萧佑銮回身坐下,道:“你二人所言皆有道理。”
言毕看向郭庶。。
“子辽,若我甘为大周之臣,镇国之王,自此与南朝划分界限,南北分治,你之策便是极好的。既平了西境之乱,又使我王军保存主力,不叫多添伤亡。”
“可我要的不仅仅如此,孤要江山俯首,天下太平。既许了你从龙之功,那你便要替孤想想,天下平定之后该如何治世?江山不是夺来就结束了……”
点到为止,郭庶如当头棒喝、瞬间警醒。
先前冬日大雪前,冬芜率王军试探向西推进,叛军败退丢了几城。严淮朗献策,叫慈公将军麾下人马抄了富户,将抄得钱财一半充军一半散与百姓,大户人家被捆绑推于阵前,逼得王军退兵。
其后又是冬日雪灾,西境遭灾尤其严重,为了稳定民意军心,叛军更是变本加厉,率军杀了大户劫富济贫。更有一纸檄文,激起官民对立,百姓仇权恨富。自此西境律法沦丧,百姓只红眼盯着街邻,但有露财便蜂拥抢夺。叛军对此袖手旁观,美其名曰“顺从民意”……
百姓疯魔,叛军富了,西境也越发萧条了。叛军将领何尝看不出这是一条狂欢的末路,然走到此等境地,也无法回头。这才有许多人暗地里接洽淮南甚至南朝,想谋一条后路。
郭庶先前就是看穿了这点,才提出离间之计,且笃定会有成效。
但主君的提点瞬间叫他回过神来。王驾谋的是天下啊!
若是南北分治,纳降叛军也就罢了。
可日后殿下登临大宝,西境也是国中土地,百姓被叛军放纵豢养成虎狼,□□抗法,全无秩序,再治只怕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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