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262)

　　自那之后，阿月似乎把她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她对她笑的时候越来越多，开始对她吐露心事，慢慢地，把自己的过往讲述给她听。
　　原来阿月年轻的时候与姐妹下山，受了太多欺骗磨难，甚至被逼入魔道，这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黎绛影与她一同坐在篝火边取暖，她双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阿月，阿月则在看天上的月亮。
　　“阿月阿月，为什么你叫阿月？”
　　阿月说，因为月亮是我曾经拥有过的最美丽的事物，我向往天空，向往力量。
　　她们去看了月月山，黎绛影见到了阿月的小姐妹，她们还去了很多很多地方，黎绛影陪着阿月见到了她那位传说中的父亲。
　　他们并没有相认。
　　阿月看起来也不伤心。
　　但黎绛影却有所触动，她牵住她的手，说：“阿月，我为你起名吧。”
　　阿月看着她，说：“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就连嫣然都从来没有想过要为我起名。”
　　也许是这天的月色太美，黎绛影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她。
　　总以冷酷神情示人的黎月莺身体僵硬，神情中带着几丝慌乱与羞涩，她缓缓抬起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似乎是想要确认，刚才真的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黎绛影笑弯了眼睛，说，“我喜欢阿月，所以想对阿月好。阿月呢，阿月喜欢我吗？”
　　阿月茫然地看着她说：“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你。”她与她十指相扣，温柔地说道。
　　这天明月下，黎绛影为阿月起了黎月莺的名字。
　　阿月说自己想成为离天空最近、最强大的老鹰，至于凤凰，那属于神兽，自己本身就有神龙的血脉，不太合适。
　　黎绛影便靠在她肩头笑的乱颤，说不行不行，你本来就很凶了，再当老鹰，岂不是更凶？
　　阿月无奈，却又忍不住想听她的，她扶着她的肩膀，以免黎绛影笑的不稳摔到自己。
　　那你觉得，我应该叫什么？
　　鹰，莺，叫黄莺的莺吧，温柔一点，可爱一点，不然太凶的话，我可承受不住。
　　阿月便忍不住抿着下唇微微瞪大眼睛看她，当黎绛影扬着笑望过来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微微低头，唇角露出一抹纵容的浅笑，说好。
　　于是阿月有了黎月莺这个名字，有了黎绛影的姓氏，成了她掌心的小鸟。
　　那天的阿月又怎么知道，此后，自己当真再也逃不脱黎绛影的掌心了呢，或许便是知道，她依旧会被那个笑容所迷惑而答应吧。
　　她带着她在这个世界游走，她又教她什么是快乐与情爱。
　　她们终于在一次指尖相触的时候，情难自已拥抱在了一起，当黎绛影亲吻黎月莺的长发的时候，那颗流浪在异世界的心仿佛忽然被填满。
　　在想起自己终将要归位为神的时候，黎绛影竟然开始恐惧，她不知道自己成为神之后，是否还能继续与阿月相守。
　　况且，阿月是个有傲气的人，她一直想要蜕化成龙，摆脱自己被排斥的混血身份。
　　黎绛影知道很多秘密，她自然不会应允，但阿月还是不听阻拦地选择了化龙。
　　那都是因为——因为天道意识到，黎月莺是黎绛影归位的拦路石，于是设计黎月莺离开她。
　　黎绛影险些疯掉，却什么都做不到，她只好让黎月莺尽快飞升，一定要抢在木神归位之前，或者——或者黎月莺，干脆去做木神好了。
　　可是这个时候，黎绛影忽然又发现了一个天道不曾告诉她的秘密。
　　从一开始，天道就知道黎绛影此人颇有原则，故而没有透露，五神既立则结界成，此后无人可飞升一事。
　　但黎绛影还是聪明地从各种端倪中发觉了此事。
　　她感到一阵齿冷、可笑与愤怒。
　　她们看过山河千万，见过无数修者，她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痕迹，可是最终自己却要成为无数心有所向者的锁链吗。
　　黎绛影不肯不愿亦不能。
　　而后，木神突然便归位了，黎绛影眼睁睁看着黎月莺在自己面前化为飞烟归于天地，她目眦欲裂，猛地向前扑去，却只扑过了那幻影，她只碰到了黎月莺危机之时削下来的一只角。
　　黎绛影坐在地上，捧着阿月仍带血的那只龙角，忽然便落泪笑了起来。
　　莫非这个世界内的万物生灵，终究只是天道的玩偶，就连她这异世而来之人，也逃不过天赐的命运？
　　黎绛影开始抗拒归位，她想要反抗，想要脱离控制。
　　既定火神不愿归位，忤逆不从，天道震怒逼其归位，并终于放弃让其余神兽互相厮杀竞争的打算，生生造出世间绝无仅有的麒麟，让其承担土神之位。
　　那时的黎绛影尚且没有与天斗的资本，直到她成为火神。
　　在火神殿内，穿着红衣的女子孤寂而落寞地站着，她看向这个世间每一个角落，目光无喜亦无悲。
　　她已然成为了操控世间最爆裂炽热力量的神，她似乎拥有了一些，却又失去了很多。
　　然而火神却从未忘记，自己到底是谁。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火神以故人遗物，连同自己的半缕魂丝，以神火煅烧，练出了世间第一面可通过去的法宝。
　　从这一刻起，她便已经心魔丛生，再也不能若无其事。
　　她为它取名归一镜。
　　万物归一，回归最初。
　　懵懂的镜灵如同最完美的水晶雕刻，浑身没有一丝瑕疵，但当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她便露出了忧伤的神色。
　　似乎在这初生的时刻，她便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艰辛。
　　火神笑着闭上了眼睛，当一切倒退，她由神化妖，黎绛影又回来了。
　　镜灵的身上，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然而天道又怎能任她得偿所愿，天威之下，黎绛影只堪堪回到了黎月莺死前的那一刻。
　　不要，不要——
　　失败了，没关系，再继续。黎绛影一次又一次回到过去，她一次又一次改变归一镜的炼制方法，一次又一次地吸取经验。
　　一个疯狂的计划慢慢在心里成型。
　　终于，她成功了一次。
　　在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阿月死在自己面前之后，黎绛影笑着，及时地在心上人痛苦而不敢相信的眼神中，取出了那颗龙丹。
　　把它送走，送去最安全的地方。
　　天道又要火神归位，归一镜仓促之下，将龙丹凤丹与黎绛影的神魂送回了末世。
　　但这个世界，还是留了一点东西，留下了……归一镜的炼制方法。
　　这一次，黎绛影回到了自己的人身。
　　可是这样是不够的，黎绛影笑着对归一镜说：“你要将我送到阿月身边。”
　　她要见阿月，非见不可。
　　归一镜便将她送去了魔元历年后，只是这一次，天道恐惧黎绛影作乱，在她归来的时候，洗去了她的全部记忆。
　　茫然无措的黎绛影跌到了疯子魔尊的脚下，她对她笑了笑，又被她一把抓住。
　　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红着眼眶说：“你终于回来了。”
　　她便问：“你是谁？我……我又是谁？”
　　那疯子就蹲在她面前，用轻轻颤抖的手捧住了她的脸，说：“我叫黎月莺，你叫黎绛影，我好想你，我想杀了你。”
　　在畏惧的恐惧中，黎绛影忽然又捕捉到了丝丝安心。
　　她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在尚且无知的时候，便似乎预料到了很多。
　　黎绛影还是和黎月莺相爱了，黎绛影又回到了混沌时期，在某种隐秘的怜惜之心下，她回到了更早之前，早到阿月尚未被这世间伤透之时。
　　但黎绛影还是又一次为了留住阿月的命，将她的龙丹取出送去了末世。
　　这一次彻彻底底伤害她的，是自己。
　　黎绛影去了未来，黎绛影为了救阿月回到了末世，黎绛影又来到了魔元历年后……
　　似乎每一次，她穿梭时空的时间都不太一样，但每一次，她都会遇到阿月并爱上阿月。
　　一次又一次，没有例外。
　　这故事到底有多漫长，结束的时候，黎绛影也曾这么思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