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我说谎(86)
季书平转学第一天就打架,被停课一周,回家之后,她妈派人盯着他,天天在家里罚站思过,不准他出门。季书平头一次在罚站的时候趁着没人跑出了家门,他想去那个街口,去那个公园找那个还没告诉他名字的人。跑没两步,家里就有人追了过来,他不知道那个公园离自己到底有多远,他只知道有人给了他两颗弹珠,他答应着陪他玩只有两个人才能玩的跷跷板,因为这世上只有成双成对才幸福。他还给了自己泡泡糖,给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口甜。有人追了上来,揪着他的领子往回拖,“少爷,该回去了,不然夫人知道又要罚你。”
季书平还太小,抵不过大人的力气,只有野蛮挣扎,“我要去公园,我要去公园,有人在等我!”
来人不管,只当是小孩子爱玩耍脾气,把人扛在肩头往回走。季书平吵闹着要去公园,直到他妈下班回来听到他都一直吵闹着要去公园,直接把他关了禁闭,一步房门都不准出。被关在房里的季书平头一次觉得开足了暖气的房间很冷,他拿出自己偷偷藏起的那一只手套,把手套塞进怀里才觉得暖了些。小小年纪里,他有了要逃家的想法。小小年纪里,他有了要逃家的想法。他想等自己再长大一点,完全逃出这个家,到时候再去找他,希望那个时候他还记得自己。
尚雪臣今天是头一次上学,兴奋的背着书包去上学,他想会不会昨天那个人和自己同班?要是这样就太好了。
老师领着他进了教室,他亮着眼睛看了教室一圈,没有看见人,可能不是这个班级。台下的孩子看着他,议论纷纷。
“这人是顶那个转走的季家小孩的空缺的吗?”
“好像是的,听说姓尚,他们街上的小孩都喊他小痞子,他爸爸好像是黑社会的。”
尚雪臣听到了,捏着拳头,在讲台上垂着头,没有说话。
你还是少打架吧。他们骂你,你和我玩就好了。
他想着没关系,反正他也不和骂自己的人玩,他有人陪着自己玩。
尚雪臣上学的第一天就逃课,上课的时间,他找遍了学校每一个教室,开始的时候带着兴奋一间间的找,想着等他看见自己不会笑的脸上会浮现出怎样的惊喜,自己会告诉他,我来上学了,我叫尚雪臣。然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从此以后就是朋友。可他心里要见朋友的兴奋随着一间间教室找下来渐渐减少。他没有看见昨天和他一起玩的那个人。到家的时候,被他爸骂了一顿,然后他跑出家门,去了昨天那个街口蹲着等人。等到半夜,冻得直哆嗦,他咬牙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用衣袖一抹眼泪,骂着,“坏蛋,骗人!你明天再不来,我就忘记你!”然后一瘸一拐回了家。
可是明天变成了后天,后天变成了大后天,大大后天。尚雪臣上学一周了,成天白天不上课,满教学楼乱转,教室厕所器材室都没有他要找的人,等到晚上到家,街口公园蹲到半夜,都没等来一个人。学校里的孩子在他背后议论,他忍着,街上公园里的孩子对他挑衅,他也忍着,他想自己不能再打架了,要是他知道自己没听他的话,打了架,他就真的不来陪自己玩了。
等到开春,他一整个冬天都在那个巷口和公园晃悠。春天到了,雪融的时候,他终于决定要忘记,他想果然没人会和自己做朋友,然后渐渐忘了。
那年冬天,尚雪臣遇到了一个人,也忘了一个人。
第62章
明明是夏天,可季书平的梦里却下着雪,他看见街对面站着一个小孩,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像这雪一样,是个干净又好听的名字。
有扫雪车过来,放着铃儿响叮当,等车开过,对面的小孩不见了,站着和他一样的成年人,头顶落满了雪,可却对着他一笑,叫他,“季书平。”
季书平睁眼的时候,天还没亮,侧头看身旁的人,正侧躺背对着他,他靠过去从背后把人抱住。在梦里他问对面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怀里被抱住的人扭一下/身子,季书平低头埋在他的颈间,喊他,“尚雪臣。”
尚雪臣被人从背后抱住,直接就醒了,迷瞪着眼扭脸问他,“这就要起了吗?”
“不是,”季书平抬头看着他,“只是我做梦醒了。”
“你做恶梦了?”
“不是,只是梦里是冬天有点冷。”
尚雪臣想他又是抱着自己,又是说在梦里冷的,转过身来,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再睡会儿吧,我好困。”
“你没睡好吗?”
他昨晚喝了酒,这会儿醒得又有些早,只觉得头疼,“我昨晚刚睡的时候,睡得不太好。总觉得有人在咬我。”
季书平没说话,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尚雪臣感觉他今天有点不太一样,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一大清早的,就让他怪不好意思的,松开了他,又转过身去,嘴里假装嫌弃道,“干嘛啊,大清早的你刷牙了吗?就往别人额头上亲。”边说边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看他整个躲进被子里,季书平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了怀里,贴着被子喊他,“尚雪臣?”
“干嘛?”尚雪臣闷在被子里回答。
“尚雪臣。”
“干嘛?”
“尚雪臣!”
“干嘛?!”尚雪臣掀开被子,推开了他,“你存心的,是不是?就是不想让我睡!”
季书平不顾他的推阻,抱住了他。尚雪臣平常就有起床气的人,硬是用胳膊挡着他,非是不让他抱,谁让他搅人清梦。
“我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尚雪臣发觉自己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对付季书平了,原先有起床气的人,就他一句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顿时都灭了所有的火,松开了肩膀,让他紧紧抱住。
“你别叫了,我就在这儿呢。”
季书平搂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尚雪臣直感觉他想把自己揉进他的肉里。虽然勒的难受,可感觉也不坏,就当是盖着被子吧。
俩人就这么紧紧抱着,谁也没说话,尚雪臣被抱得睡意都没了。好巧不巧的季书平的手机响了,也不知道这么早是谁。季书平松开了怀里的人,伸手去够床头柜子上的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转脸对尚雪臣说,“你在睡一会儿吧,我出去接电话。”
听他这么说,尚雪臣的心咯噔一下,会不会是和名单有关,“谁的电话?”虽然唐突,但他不问总觉得会错过什么。
“董事长。我让康叔送我们去海边,董事长估计是打来问这事儿的。”
这下尚雪臣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了,那董事长回头肯定要追着自己给她汇报季书平的情况了。他“哦”了一声,卷着被子,躺倒在一边,用被子盖住脸,一副要睡回笼觉的样子。
季书平看他一眼,起身去了房外接了电话。尚雪臣听他起床的动静,拉下一点被子,只露出眼睛,去瞄季书平出门的背影。等人关上门出去了,他闷在被子里叹着气,虽然和季书平他妈合作是为了可以抢先一步挟制徐雪士,可他总觉得对不起季书平,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他对他妈扯谎到什么时候。
季书平出了这间房,又往前走了两步,以防再吵到尚雪臣睡觉。
“董事长。”
“你为什么让康叔送你去海边的温泉酒店?”
“我病犯了,想去季氏旗下的酒店修养。我会让尚雪臣陪着我,一来是因为我犯病的时候正好伤着他,带他一起过去调整一下心情;二来是因为我一个人太闷了,也想要消遣。”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那你在那里好好养病。”
挂了电话,季书平想自己说的这么清楚,而且还特地带上了康叔,他妈应该不会再去烦尚雪臣了吧。总得给他喘息的机会。
尚雪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怎么睡都睡不着了,他昨晚上来就倒下的确是困了,可梦里睡的不踏实,一开始感觉是有人在咬他,后来又觉得有人一直在杵自己。他把梦里的怪异感都归咎于睡前喝酒的缘故,等后来自己不耐烦的换回侧卧姿势,那怪异感渐渐就没了,只是睡没多会儿又被季书平吵醒。
现在,因为季书平接的那个电话,他是一点要睡的意思都没有了。他在床上睁眼睁了半天,没见着季书平再回来,只有披着被子去了楼下。
下楼,转脚去了厨房。在厨房里忙活的季书平看见披着被子的尚雪臣,问他,“不睡了吗?”
尚雪臣摇摇头。
季书平冲他一招手,“那过来吃早饭吧。”
尚雪臣抬脸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天,此时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天空还是模糊的青色。他拖着步子往吧台边走,吧台上还放着昨晚他抱过来的鱼缸。季书平正背对着他在料理台上煎蛋,他撑着下巴看着金鱼,想起今早季书平醒来亲他的额头,心里一阵发慌。
人有时就是这样的,第一个愿望实现的时候,会觉得惊喜,可接二连三来的好运,却让天生在泥潭里摸爬滚打的人阵阵心虚。所以,尚雪臣害怕,他最近的好运有些过头了,等到季书平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又会怎样重重跌下,摔的粉身碎骨呢?他想起经常去街口找二瞎子算命的大伯,黑道的大哥们为什么总是迷信,原来还是怕死,怕到最后一场空。
季书平端着早餐过来,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口味清淡的欧陆式早餐,吐司上面盖着蛋,旁边点几颗圣女果,再配一杯黑咖啡。尚雪臣憋住了自己要叹气的欲/望,拿着叉子去戳蛋,心里想的都是豆浆油条小汤包,油茶馄饨糍饭团。戳开面包上的蛋黄,他想的是两颗蛋摊的杂粮煎饼里面夹着咸蛋黄。
尚雪臣拿着叉子挑着盘子里的圣女果,圣女果被他挑的在盘子里转来转去,对面的季书平喝一口咖啡看他一眼,“时间太短,没来得及准备。”
被挑破心思的尚雪臣觉得自己忒不厚道,别人给你准备了早餐就该说谢谢了,干嘛还把不想吃摆脸上。他戳起一颗圣女果,放在嘴里嚼着问季书平,“我发觉你很喜欢西式的食物。”
西式的食物?是这样吗?其实也不是,季书平只是不喜欢中式什么都凑在一起吃,他喜欢一人一个盘子,只吃自己面前的食物,换句话说他讨厌中式非得相聚的传统,喜欢专注一个盘子里的孤独冷清,不问其他。
只是从小的家庭教育告诉他,你不能过多的表现出喜欢与厌恶,商场里不管是二度梅花开的喜事,还是死爸爸死儿子的丧事,面上都要表现得云淡风轻。他受不了这样,所以才给自己找了躁郁症的借口,这世界真是奇怪,常规里的贪嗔痴怒,你不能表现,那是你作为上流社会礼仪上的不合格。可等你套上情绪病,所以过分放大的情绪都能因为一句他有病而被接受,这样也好,虽然是假装,总归喘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