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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密室(10)

作者:微笑的猫 时间:2018-08-15 13:05:21 标签: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豪门世家

唐缈几乎是最后一个发现姥姥不在家,因为他在厨房睡,大晚上谁会去那边吵他呢?如果渴急了或者饿了,客堂饭桌上就有现成的茶水和干点心。      他被唐好摇醒,迷迷糊糊地正揉眼睛,见对方神情异样,便问:“出什么事了?”      唐好耳语:“你小声些,别让他们听见。”      “怎么了?”      唐好说:“妹妹在哭。”      唐缈这才注意到唐画,小女孩儿几乎整个扎在姐姐怀里,肩膀抖动着无声哭泣,不肯把脸露出来。      “唐画,你怎么了?”唐缈问。      唐好说:“她害怕。”      “害怕什么?”      唐画紧紧揪着姐姐的衣服,小声啜泣:“鬼来了……”      “鬼?”唐缈就不明白了,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啊!      唐好一脸恼火:“哥哥,是不是你白天讲鬼故事吓唬她了?”      唐缈坚决否认,说自己没那么无聊。      “既然不是你,那就是表舅爷,害得她从十点钟哼哼唧唧哭到现在,好不安生!”唐好抱怨。      唐缈问:“姥姥呢?”      唐好说:“我正想来问你有没有听到动静,姥姥不在她房里,床上被单枕头叠得整整齐齐,不像睡过的样子。”      唐缈眉间微蹙,心想这深更半夜老太太会去哪儿?也不怕遇到危险。突然想起白天在稻田里惊鸿一现的那水缸粗细的物事,又觉得说不定老太太自己才是最危险的。      唐好见他眼神发直,连忙摇晃他:“哥哥,厨房距离角门最近,你听到姥姥出门了吗?”      唐缈摇头,带着歉意说:“我睡觉比较死。对了,表舅爷呢?”      唐好又附耳说:“他去找姥姥了,还叮嘱姥姥不在家的事情千万别让另外两个人知道,他说那两个人过来的目的不单纯……不过话说回来,表舅爷也不单纯,姥姥还纳闷这人三十年不见,怎么就突然上门呢?”      “所以你和他也才认识几天?”唐缈问。      “嗯。”唐好说,“表舅爷来家里认亲戚,自称是前任家主的表弟,我见姥姥没反对,所以才喊他一声‘表舅爷’。不过他待我们挺好,我们如果真的有个爷爷,我想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这时,一直缩在姐姐怀里的唐画用力吸溜鼻子,细声说:“鬼进来了。”      唐缈叹气:“傻丫头,这世界上哪有鬼啊?”      “缈,打鬼!”唐画突然提高了嗓音。      唐缈伸手抚摸她的脸,半开玩笑:“好啊,我去打鬼,包在老子身上。”      唐好突然按住他的手,他吓了一跳,刚想问为什么,只听唐好带着惊惧说:“哥哥,是不是家里又来人了?”      这真是个相当合理的解释,不合理的是他们居然到现在才想起它。      唐画对周边生灵有极为敏锐的感知,这种能力与生俱来,不需要通过双眼。她害怕陌生人,而世界上没有鬼,于是必定有一个比周干部更狡猾、更小心的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蹑手蹑脚地走过了一线天和江边栈道,潜进了唐家所在的小盆地。      或许他或她已经在院墙外徘徊许久了,因为唐画是一两个小时之前开始哭的,而姥姥……姥姥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呢?      唐好猛地站直了,以四肢健全般的迅速带着唐画退回房间,把她放在床上,一边柔声安慰着,一边在她手上塞了只古怪的罐子。      罐子是青花瓷的,最普通的那种民用青花,白底,蓝色缠枝莲纹。尺寸像一只茶叶罐,肚大口小,罐口用开水瓶软木塞堵着。      “如果有人进来,你就把塞子拔掉!”唐好嘱咐。      唐画大哭,不肯独自呆着,要跟姐姐一起。唐好只得转身寻找大黄狗来陪伴她,然而关键时刻,狗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那狗自生下来几天就被姥姥抱回家养着,极通人性,忠心耿耿,几乎从来不离唐画左右,为了不惊吓小女孩也很少吠叫。这时候它突然失踪,让唐好感到惴惴不安,担心狗出了什么事。      “姐姐,别走!”唐画央求。      正好唐缈进来,唐好连忙拉住他,说:“哥哥,你陪着画儿。”      唐缈反对:“不行,你跟她在房间呆着,我出去看看。”      “你和她呆着!”唐好强调。      “你跟她……”      唐好不耐烦地打断:“唐缈哥哥,你不如我!”      “……”唐缈被她的气势吓住了,“好吧。”      “别轻易拔开那个软木塞。”唐好提醒。      唐缈抓着小瓷罐问:“这里面是什么?”      “别随便打开就是了!”      唐好掩上房门,抱起大白猫转身离去,一路穿过天井和客堂,守在正对大门的院子中央,紧紧地盯着门闩。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今晚仍旧听不到一声虫鸣。      《伊耆氏蜡辞》有云: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      这四句话是原始先民苦于各类灾害——地震、滑坡、水患、虫患——的祝祷、祈求甚至是诅咒,然而在唐家这一片小山谷,一切似乎能按照他们想要的方式运行,他们控制着水、土、植物,以及最不可能的虫。      唐好屏息凝气地等待着。      忽然,她听到紧锁的大门门环轻响,仿佛是外头有人在扣它。      唐好害怕得一抖,搂紧白猫,定了定神,问:“谁啊?”      外头有个略显沙哑但十分年轻的女声:“小妹妹,我是来做客的,唐姥姥在家吗?”      唐好说:“在家。”      那女的就嘻嘻笑起来。      一个黑影落在门顶的屋檐上,两脚分得很开,有些懒洋洋的,她问唐好:“小妹妹,你的腿有毛病呀?我知道哪里能治疗好它,你愿意跟我走吗?”      唐好冷笑:“大姐姐,我也知道哪里能治疗,而且是永久治疗,等我进了棺材,有腿没腿都一样,是不是?”      “嘻嘻,腿不行,口齿倒很伶俐。”那女的问,“唐姥姥真的在家呀?”      “在啊。”唐好说,“你进来,我带你去见她。”      那女的掩嘴:“嘻嘻,我知道唐姥姥不在家,但我不进去,怕你害我。”      唐好真讨厌她笑——阴恻恻的、带着恶意的“嘻嘻”,“嘿嘿”,“呵呵”,那就不是正常人的笑法。      “既然不进来,那就别在我家院墙上站着行吗?”      那女的又笑,说:“小妹妹好凶啊。我说不行,还得给你一点儿教训!”      她突然双手舒展,甩出两条长绳,如灵蛇般缠住了唐好的胳膊,把她拽倒在地,紧接着又挥出一条,勒在她的脖子上。      唐好本来就腿脚不灵便,这下更是任由那女的随心所欲拖来拖去。      大白猫跃在一边,弓背炸毛厉声嘶叫。那女的不理会猫,森然地说:“小妹妹,太凶不好,尤其在我面前。你知道吗?我来之前专门练过鞭子,现在技术可熟练了。”      那是几条进口的尼龙绳,轻便平滑,结实耐用,常用于登山、高空作业、探洞等行为的安全绳。绳子不易绷断,却容易把人勒死。      “你们家是不是有个藏宝贝的地方,告诉我好不好?”她问。      虽然是问话,但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唐好护着脖子,任由她把绳子越缠越紧,咬紧牙关不说话。      “别不开口啊。”那女人催促,“姐姐我的时间比较紧张,不管什么宝贝,拿了就立即要走的。”      唐好越发不肯出声,她顾虑唐画还藏在房间里,可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唐缈也在,但懵懵懂懂几乎什么都不明白,不能把他们牵扯进来!      家里另外的人应该听到动静了吧?他们怎么不出现,他们到底是敌是友?会赶来相救吗?还是落井下石?      “啧,小妹妹竟然是个硬骨头。”      那女人叹气,突然甩动尼龙绳,把唐好抛在半空,划了个弧线后落在地下,摔得她鼻青脸肿,几乎晕过去。      “小妹妹,快说吧,你们家的宝贝在哪儿?老这么对你,我实在不忍心呀。”      嘴上说着不忍心,行动可不像。      唐好不吭声,努力地想站起来,那女人便开始收紧绳子,把她从天井中间一直拖到门下方,然后整个人都挂在门上。      唐好脸色青紫,双脚乱蹬,感到呼吸困难,忍不住挣扎求救:“哥、哥哥!!”      淳于扬鬼魅一般从暗处钻出。      他跳上墙头,将那女人猝不及防地一脚踢下,接着又跳下天井,扶起跌回地面的唐好,割断尼龙绳,将她藏在身后。这一系列动作毫无迟滞,一气呵成。      那女人摔倒在院内,似乎也摔得不轻,撑了两三下才爬起来。      “你干什么?”她拍拍身上的灰尘,带着恨意问。      淳于扬冷冷说:“这种事亏你做得出来!”      那女人反问:“咦?我做什么啦?”      “你欺负她。”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啦?”      “你几乎要把她勒死。”      “那也不怪我,谁让她不听话。”那女人说,“都是她的错,你怎么不说她欺负我呢?”      “她欺负你了么?”      那女人说:“当然!我是女的,她也是女的,什么事情她做不出来?”      “她才十几岁,有残疾。”淳于扬问,“你呢?”      那女人说:“哼,我也才二十几岁,我只是不像她那样会装可怜罢了!”      唐好恢复了顺畅的呼吸,用力喘着气问:“淳……淳于哥哥……你们两个认识?”      “不认识。”淳于扬嫌恶地说。      那女人假模假样地一笑:“他要是认识我,才舍不得踢那一脚呢,对吧?”      淳于扬拒绝搭理她,小声问唐好:“没事吧?”      唐好全身上下都蹭破了,两边手肘都有较深的伤口,大晚上的虽然看不清,但感觉黏黏糊糊,似乎流了不少血。      “我没事,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说。      也许是听到了拖拽打斗的声音,也许是听到了呼救,唐缈拽着唐画从里间冲了出来,手里还捏着那只青花小瓷罐。      他打量天井内的三个人,几乎凭直觉就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对那个女人怒目而视:“你敢欺负她!你他妈谁啊?”      那女人又换上一副很熟络的语气,说:“姓唐的,你不是贵人居然也多忘事啊,不认识我啦?”      今天是农历七月初十,半月,有云。天井里没有灯火,唐缈看不清她的脸,于是又问:“你是谁?”      “唉,居然真的忘了!”那女人夸张长叹,“几巴日的,早知道毒死你!”      唐缈顿时怔住,他记得这个骂人的声音,当然也记得这句脏话。      “……你、你不是在武汉江滩上卖面条的吗?!”      对方冷笑:“我学武汉方言还是地道的吧?”      地道是地道,但……但这两天到底要扎堆来几个人才够啊?
这世上的事大约有四种:奇迹、巧合、计划与阴谋。      奇迹如珍宝般稀缺,巧合可遇不可求,于是剩下的只有计划和阴谋了。      唐缈此趟由南京至重庆的旅行中,单独的人物好比一粒粒散落的珠子,如果把他们都串起来,似乎可以品咂出一点暗流涌动的意味,只是此时唐缈还没察觉到。      他暂时想通了的是:当时在武汉江滩码头上,这个女人骂他,追他,故意挑衅,出言不逊,咄咄逼人,原来都有目的——她在跟踪他。      然而跟踪为什么要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所以这个女人太奇怪了,她身上有和常识相悖的东西,就比如那天或者今晚,她明明在做秘密的事,却生怕别人不知道。      那女的说:“嘻嘻,对啦,我就是那个卖面条的。你那天还喊我一声好姐姐,怎么今天不喊啦?”      唐缈说:“咦?你以大欺小把我妹妹打成这样,居然还配得上‘好姐姐’?。”      “咦?”那女人说,“你们唐家人都喜欢颠倒黑白呀,明明她打的我!”      唐好气得七窍生烟:“我、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那你骂我了,”女人说,“无缘无故骂人,真没教养,不要脸!”      “啊呸呸呸呸!你才不要脸呢!”      唐缈拦住唐好说:“不要跟她吵,她故意气你的。”      唐好眼泪都气出来了,一边抹泪一边恨得直咬牙。      唐缈问那女人:“喂,你跟踪我干嘛?”      “因为你长得好看呀!”      唐缈皱起眉头。      那女人立即补充:“当然喽,虽然你的皮相不错,但也比不上你们家的宝贝呀!”      宝贝?      唐缈困惑地看了一眼唐好,后者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家里有宝贝?”唐缈压低声音问。      唐好小声回答:“我们家顶多维持温饱,哪来的宝贝?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那女人耳朵挺灵光,居然给听见了,指着唐好骂道:“这个小丫头满嘴胡说八道,年纪轻轻就知道装可怜骗男人,最不是东西了!归根到底一个字儿,贱!”      唐好“哇”地一声哭出来,对唐缈大喊:“哥,我要弄死她!”      唐缈匆忙又拦着说别别别唐大姑娘,她故意的,这就是她的目的!      这一阻拦他发觉唐好伤得比想象中严重,顿时着了急,想把她拉回堂屋去,在灯下查看伤情。      唐好不耐烦地喊:“我没得事!哥哥你不能信她,她是骗子!”      唐缈点头说嗯嗯,我才不信!      “死丫头。”女人冷笑,“你才是骗子,我在跟你哥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插嘴?给我一边去!”      “你又算什么东西?”唐好寸步不让。      “你这小婊……”      那女的一句话还没骂完,旁边的唐画突然叫:“你是哈批!”      “……”      唐缈在唐画脑门上轻轻凿了一下,“小朋友不许骂脏话!”      唐画大喊:“哈批!哈批!哈嘛批!你妈卖……”      淳于扬一把捂住唐画的嘴:“行了都闭嘴!别吵了!”。      他扶起唐好,示意唐缈带着唐画,一起回客堂去。      唐缈还很不高兴,觉得淳于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如果此时的月光能更明亮一点,或者他能够再多看淳于扬一眼,便能看到他脸上隐忍着的怒火,也许说杀意更合适,当然针对的是那个女人。      淳于扬不能保证自己在内心对谁都足够友好,但面对老弱妇孺还是抱有一份恻隐,他痛恨任何一个对残疾女孩动手、相骂的人,况且唐好颇为无辜。      让淳于扬动了气,纵然现在没事,后果却不会太好。      那女人又骂,大概是想用激将法吧。      淳于扬不许唐缈和唐好回嘴,用力把他们两个往堂屋里推。只有唐画他管不住,于是刚才还怕鬼怕得要死的小丫头现在过足了嘴瘾,一路“哈麻批”“龟儿子”“狗|日的”“铲铲锤锤”。      想不到这位连学前教育都没有接受过的年轻同志居然在骂街方面很有天赋,那女人一时竟让她给压制住了,难不成是受了谁的特训?      她生活在此荒山野岭,又是个瞎子,谁会没事找事教她骂人呢?姥姥显然不会,唐好也是五讲四美三热爱,想来想去,也只有司徒湖山那老货了!      唐缈陡然心潮澎湃,很想跟司徒湖山热情握手,夸他是一个伟大的教育家!      那女人也做得出,居然真和五六岁的孩子对骂,一声比一声高。      唐缈和唐好都憋着一肚子火,唐缈压低声音问妹妹:“你不是养着什么虫啊蛊啊的,为什么不拿出来咬这个恶婆娘?”      唐好这次没有继续抵赖,而是说:“你错了,我养的是虫,不是蛊,姥姥不让我养蛊。”      “什么?这俩玩意儿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区别大了。”唐好说,“不过你提醒到我了,我身上带着……”      淳于扬再次阻止道:“现在别讨论,以后再说。”      几个人进入堂屋,唐缈摸索着点燃八仙桌上的煤油灯,又将安放在条案上和侧面壁龛里的两盏油灯点亮。      灯光如豆,昏暗跳动,每盏灯似乎只能把黑暗烫一个小洞,照亮方寸大的地方。      唐缈第一次从内心渴望电力,想念电灯的好处,尽管在南京家中时,他妈为了省电,也常常只舍得开一盏25瓦的小灯泡。      唐好身上主要是擦伤,是被绳子拉住在地面和墙壁上拖拽造成的,有两三处较长的伤口,但还不至于需要缝针;手腕、脚踝和脖子上则有勒痕。      她在条案抽屉里找了面镜子瞧自己,只见左边脸高高地肿起,额头又青又紫,鼻子嘴巴磕得满是血,幸运的是门牙幸免于难。她毕竟年纪小,加上身上疼,于是对着镜子嚎啕大哭。      “我要是两条腿都有同样的力气,才不会受她欺负!”她踢凳子泄愤。      “嘘——”淳于扬示意别说话。      那女人并没有跟进屋,而是在天井中徘徊,大约在担心屋子里有什么东西会害到她。      唐缈问唐好:“家里有纱布和消毒药水么?”      “有。”      “在哪儿?我去拿。”      淳于扬说:“别走,唐好身上的伤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们三个必须呆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以免我鞭长莫及。”      唐缈望着门外说:“你又能怎样?那婆娘似乎不讲什么道义,搞不好连唐画都会欺负。”      自觉立了一功的唐画突然细声细气地说:“少了。”      “少什么?”唐缈问。      “少了人。”      唐缈顿时一惊:“对啊,那个乡里来的姓周的去哪儿了?”      周纳德两天来就睡在堂屋,照理说他应该是最早和那女人对峙的人。      “不远。”唐画说。      顿了一两秒,她又指着说:“那边。”      唐缈突然发现这个小丫头只要能够镇静下来,是个条理非常清晰的人,如果她的眼睛能看见,如果再长几岁,如果语言表达能够跟上,她将远比同龄人成熟。      周纳德果然很快出现了。他从后头的小角门进来,穿过走廊,时不时提一下裤子,重新系一下皮带,很漫不经心的样子,路过厨房时还探头看了一下,仿佛在看唐缈是不是在里面。      迈进堂屋,他见里面点着灯,而且一屋子人,反倒吓了一大跳,问:“怎、怎么了?现在天亮了?”      天当然没亮,而且夜还将很漫长。唐缈没好气地问:“周干部,你去哪儿了?”      “我拉屎去了啊!”周纳德说。      “拉屎跑这么远?”      周纳德说:“在我们老家那边,农民连随便拉泡屎都舍不得,都得憋着上自己家地里拉,权当给庄稼施肥,所以我憋着去地里拉了啊!”      淳于扬有轻度洁癖,听不得讲什么屎啊尿啊屁啊,弄得好像自己没有生理需求似的,他略带粗暴地打断:“行了!”      周纳德蹭过来坐下,乍见伤痕累累的唐好又吃了一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小唐妹妹,你摔跤了?”他问。      唐好摇头,对门外努努嘴。      “在外面摔的?”他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天井里?”      唐好还是摇头。      周纳德便一头雾水地走出去,又被女人用枪抵着胸口,退了回来。      唐缈终于明白刚才淳于扬频频告诫的用意:如今不是冷兵器时代了,那女人不但有尼龙绳,还有枪。      “真……真的假的啊?”周纳德啼笑皆非,数秒钟后才意识到不是开玩笑。      “真的假的啊?”他重复,脸色渐渐青白。      那女人把他逼回堂屋,在门槛外止步;而他被门槛绊倒,摔了个大屁股墩。      “外面这、这是谁?”他颤声问淳于扬。      淳于扬说:“站起来,别说话,到我后面去。”      “可、可……我……她……”      “后面去!”淳于扬低吼。      周纳德迅速翻身爬起,躲进了堂屋的角落。      那女人在天井里踱步,一圈又一圈,突然说:“我叫做黎离离。挺拗口是吧?所以你们干脆叫我离离得了!其实呢,我真懒得跟你们说这些,劝你们赶紧把藏宝贝的地方告诉我,咱们双方都节省时间,眼看着都半夜了,你们不睡,我还想睡呢!”      唐缈说:“没有宝贝。”      叫离离的女人笑起来:“嘻嘻,姓唐的,你想骗我还得再练几年。别藏着掖着了,我早听说啦,你们家有金山银山,几辈子吃不完花不完的钱,你们守在这深山老林里用不上,不如交给姐姐我出去花吧!”      她说得头头是道,然而谁信呢?唐家的经济状况摆在明面上,如果真有金银财宝,姥姥还会起早贪黑种地养鸡养鸭卖药材?唐好还会因为一支钢笔愁了好几年?唐画脚上的那双小凉鞋还会缝了又缝,粘了又粘?      “你听谁传的谣言?”唐缈问。      “不告诉你。”离离偏着头打量唐缈,突然嘻嘻一笑,“其实还有一个法子,能让我不用这么跟明抢似的。我觉得你长得不错,虽然小了几岁,但只要你和我结婚,再把金银财宝送给我,咱们俩就可以名正言顺比翼齐飞了。我带你去香港,去美国怎样?”      唐缈哭笑不得:“太抬举了,我可伺候不起你。”      离离指着挂在客堂深处的一块牌匾念道:“淡——泊——明——志,你们家的宝贝不会藏在那块匾后面吧?”      所有人不自觉地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块木匾高高地挂在房梁上,年代久远,颜色消退,如果不有意去看,大概很少人会注意到它。      可那块旧牌匾上写得根本不是“淡泊明志”,而是“兄弟怡怡,宗族欣欣,悌之至也”等等一堆字儿,当在场的人借着微弱的灯光把那些读完,再回头看时,离离已经无影无踪。      淳于扬忽地冲了出去,左右张望:天井里没有人,院门也没有开合的痕迹,离离仍然从院墙上翻出去的。      “唐画,”他扭头问,“她往哪边去?”      唐画没有回答,她终究是个幼儿,熬不住一浪浪的睡意,正前俯后合地打瞌睡,听到淳于扬说话,也只是微抬起眼皮,然后闭上。      淳于扬没法再问,突然听到后院“哐啷”地一声巨响,在这寂静但风云涌动的暗夜里分外惊心。他、唐缈和周纳德几乎同时向后院奔去,只留下唐好照看唐画。      唐好等到所有人都离开,立即抓起那只青花瓷小罐,谨慎地拉开软木塞,确定里面的东西还在,这才舒了口气。      “黎离离,名字都跟鬼一样。”她赌咒,“哼,我斗不过你么?早晚一天叫你吃吃我的苦头!”      她将青花瓷小罐放回碗橱暗格,突然扭头问:“表舅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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