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午吃得不多,吐也吐不出什么。
何似只好下车和沈栀交换位置,顺便拿了一瓶水递给沈栀,想了想,他又拿回水,拧开瓶盖后,重新放到沈栀手上。
“你这要吐到多久?”何似说。
沈栀系上安全带,脸色苍白,歪头靠在椅背上缓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医生说一般情况只持续前三个月,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些人要等到第四个月才会逐渐减轻。”
前面还在堵车,天都黑了,放眼看去,一双双红色的车尾灯在昏暗的背景中几乎连成一片。
何似给车挂了空档,扭头看向沈栀。
沈栀已经闭上眼睛,可能是刚喝了水的缘故,嘴角沾了些水。
何似到处找了一下,没找到纸,索性用手背擦过沈栀的嘴角。
谁知他的靠近把沈栀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同时往旁避了一些,等看清楚伸过来的是何似的手后,皱着的眉头略有放松。
何似收回手说:“老板,你嘴角有水渍。”
沈栀立即摸向嘴角。
“我刚帮你擦掉了。”何似补充,“如果你不介意我是用手的话。”
沈栀没说介不介意,放下手,看了何似一眼:“谢谢。”
前面的长龙慢慢松动,车子一辆接一辆地行驶起来,何似把档换回去,松开刹车,踩上油门,跟上前面那辆车的速度。
他看着前面的车屁股,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挤了出来:“老板,辛苦你了。”
沈栀没有说话,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仿佛没听见何似在说什么。
不过在后面的路程中,何似几次逮到沈栀偷瞄自己。
唉。
老板真的是……
还装模作样地把手挡在眼睛旁边,此地无银三百两。
*
把车停在小区外面,何似本想让沈栀在车上等着,他快去快回,可沈栀说车里空气太闷,不想在车上呆着。
何似只好把人带进小区。
进了单元楼,他带着沈栀往楼梯上走,他都走到一半了,回头一看,沈栀站在楼梯下,一动不动。
“老板?”何似喊。
“我们走楼梯?”沈栀问。
何似以为沈栀嫌累,安慰道:“只有几楼,很快就爬上去了。”
“不是。”沈栀说,“电梯呢?”
何似这才明白什么,说道:“我们这是安置房,很久以前建的了,没有电梯,大家都走楼梯。”
沈栀沉默了。
何似叹气,往下走了两步,向沈栀伸手:“来,我拉着你走。”
他依然以为沈栀会拒绝。
结果下一秒,沈栀没怎么犹豫,就抬手搭上了他的手。
何似抓住沈栀的手,轻轻往上一扯。
沈栀借力走上楼梯。
两人一前一后,手牵着手,楼道里的空间有些狭窄,昏黄的光洒在他俩身,何似走在前面,想到自己拉着的不止老板一人,顿时有种自己在拖家带口的感觉。
这感觉真是……
很微妙。
很难以形容。
还好家里之前收拾过,看上去不是太乱,何似把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扔回卧室床上,又几脚踹开随便堆在地上的一些东西,他拍了拍沙发上的灰尘:“老板坐。”
沈栀坐到沙发上。
何似临时烧水,倒了两杯热水放到茶几上,又把茶几上的杂物都堆到一边,才说:“老板,我进去收东西了,你在这里坐会儿。”
沈栀没有到处乱看,只是坐着,点了点头:“去吧。”
何似要拿的东西不多,除了最基本的换洗衣物外,就只有一些日用品和平时看的几本书,正好用一个行李箱装完。
拖着行李箱回到客厅,沈栀已从沙发上起来,手里端着水杯,站在柜子前看上面的东西。
柜子在电视机旁,和电视柜连在一起,是木工在装修时贴着墙壁做的,柜子从上往下一共分了四个小格,下面三个小格各自放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只有最上面的一个小格一看便知经常打扫,里面放了三个相框,每个相框的玻璃都擦得干干净净。
何似走过去,目光顺着沈栀的目光落过去。
沈栀在看最前面的那个相框,里面卡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父子,容貌相似,尤其是他们的眉眼,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男人搂着男孩的肩膀,笑容灿烂,男孩个子不高,看着瘦瘦小小,一套中学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只是有些麻木地望着镜头。
沈栀说:“你和你小时候不是很像。”
“都这么说。”何似很快收回目光,不愿多看的样子。
“照片上的你上中学了吧?”沈栀问。
“嗯。”何似说,“初二。”
沈栀笑了一下,笑容很浅,但出现在他那张一向冷淡的脸上,笑意似乎被放大几倍,和平时很不一样。
“你初中的时候好像不怎么高,怎么现在长这么高?”
“我初中的时候很矮,读高中后才长起来。”何似几乎不和人说这些,哪怕在了解他过去的梁玄和余达文面前,他也总是下意识地对过去避而不谈。
此时可能是话题刚好走到这里。
何似垂着眼皮,顺其自然地说了下去。
“我读高中时不仅要上学,还要到处打工攒学费和生活费,好多地方不招未成年,我要托很多关系才能找到合适的兼职,都过成那样了还能长个儿,老天也在可怜我吧。”
沈栀听得愣了一下,眼中的笑意迅速淡了下去,他扭头看向照片中的男人,眉头皱起。
“你爸没管过你?”
“我爸……”何似回忆了下,“我都忘记他那段时间在干什么,我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但经常见不到他,我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在生活。”
“现在呢?”沈栀问,“他没和你住在一起?”
何似偏头看着沈栀,安静半晌,语气轻松地说:“他早死了,我高中毕业之后不久,他就死了。”
说完,顺便补充。
“我妈也早是别人的妈了,她在我六岁多的时候和我爸离婚,没回来过。”
沈栀十分错愕,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很突然的,他伸手抓住了何似的手。
还没开口,何似抬眼与他对视,表情郑重:“老板,我只想问一件事。”
“你问。”沈栀哑声回。
“我想知道——”何似顿了顿,说道,“经理跟我说元旦那天加班的人,加班工资翻三倍,年底奖金也会翻倍,这是真的吗?”
“……”沈栀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何似抹了把脸,痛苦地说:“上周发工资,我反复算了几遍,加班工资没翻三倍,经理说加班的事是嘉益的行政在管,工资都发下来了,她打电话过去问了几遍,对面也没个说法,还说嘉益和万豪的薪酬制度不一样,我是万豪的员工,不能按照嘉益的标准来,可我就算不是嘉益的员工,干的也是差不多的活儿啊,本来元旦假期就该休息,我还在外面参加活动,报名费都缴了,结果中途被经理喊走,我熬了个大夜加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这事本来就说好了,我也是信任经理,才一直把这事记着,结果你看……”
说到最后,他拖长语调,小心翼翼地瞅着沈栀。
沈栀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老板。”何似轻声说,“你说漏掉的工资该怎么办……”
沈栀放开何似的手,转身就走:“我明天跟行政部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把你的工资补上。”
何似连忙拉着行李箱跟上去,欣喜地说:“谢谢老板!”
沈栀开门出去,头也不回,只有声音轻飘飘地传回来:“客气了,194号。”
何似:“……”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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