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应该是没看到他,被一干人等簇拥在其中,周围人在闹哄哄地讨论手里的灯要写什么,孟醒已经把灯放出去了。
一看就没有经过仔细的思考就放出去了,想必是乱写的。江措往后走远了几步。
孟醒放完灯就很乖地站在一边等别人放,一句话都不插,手垂在身侧,肩脊有些单薄却很挺拔。
耳垂上绿松石把他的容貌衬得有点过于艳丽了,本来就是处处精致的长相,江措不止一次赞叹过人的睫毛怎么可以长到那么长,眼珠为什么可以那么好看,嘴唇为什么可以那么那么软。
又过了十几分钟,孟醒走了,和他那些同事。
江措慢吞吞地扯着狗绳,看了一眼手里抽出来的天灯的骨架,一时间也并不能思考什么,只是在满目的混乱和空白中缓缓地看清了那盏属于他的灯。
喜欢他的人不是没有,但无一例外都想从他身上多少获得一点什么别的反馈,孟醒好像不要,也不在乎有没有,虽然内心确实渴望,不过只会自己努力。
他的喜欢近乎是古板的刻苦。
所以爱上孟醒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吧,由此视线和心都会被占满、被栓在某处,飞不起来也坠不下去,意味着捆绑和驯服,他感觉到将要被束缚的不安和焦躁。
他不愿意用心爱人,生来如此,可是面对孟醒又不可避免地心软许多次,于是现在终于尝到贪恋的苦果。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样的羁绊永远不会圆满和长久,然而江措抬头看着已经逐渐平息的天幕,露出确实的不解:“阿妈,可是他为我点灯啊。”
孟醒和同事聚餐回到酒店后刷开房门发现房间是黑的,江措并不在,他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哪,那边没回,他就先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江措刚好进门,手里牵着边牧。
“你去哪了?”孟醒擦着头发。
江措把狗绳从边牧脖子上解下来,拍了拍狗的背让他去玩儿,“去外面吹了吹风。”
孟醒隐约察觉到他情绪不对,问他:“怎么了?”
江措往浴室走,过了几秒才答非所问说:“下次不要那么晚还待在外面,不安全。”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明明他自己也回来这么晚,孟醒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没有很在意,江措这个人在想什么他时常是无法理解的。
孟醒回到床上躺下,手机亮了一下,进来一条消息,来自时少观。
【时医生:最近状态怎么样?】
这次他们没通视频和电话,是因为孟醒提前和时少观说这段时间不方便,他在外面工作。不过时少观收到这样的回复其实没有多相信。
【孟醒:工作逐步展开,有困难但是在努力克服,初见成效,适当进行放松调整、恋爱关系健康稳定、身体及精神状态良好。】
时少观看着发过来的那条短信,不是很难想象孟醒得有多认真打出这些字。
她面前的桌上摊着孟醒从开始治疗迄今为止的报告。时少观皱着眉,手上的黑色水笔在指尖不停转动。
孟醒从刚开始到现在的状况其实都差不多,就是处在一种治疗与否都不甚重要的尴尬的位置,她感受很明显,孟醒像一根绷紧但稳定的弦,就算不参与治疗也不会对日常生活产生多大影响,最害怕的情况就是突然被谁刺激到以后,或是有一天突然想就此放弃生机,就算救治回来此后也会一蹶不振。
但是治疗许久,情况好像也没有多大好转。
时少观在本子上画了一条线,又在中间再分了一个点,线变成两段,那个点的正下方写下“香格里拉”。
从香格里拉这个点往后,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不难猜测孟醒的变化主要来自他的新恋爱对象,时少观当时是鼓励他多去尝试和接触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得不开始考虑到另一个问题。
【时医生:今后的打算是什么呢?】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回到香港以后,他的恋爱关系应该何去何从。
【孟醒:时医生,我有留在香格里拉工作的想法。】
孟醒发完这条消息,江措从浴室里光着上身出来,孟醒多往他的鲨鱼肌上看了五秒。
江措坐到他身边,“又和谁聊天?”最近他总发现孟醒喜欢玩手机,敲来打去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还防着他不给他看。
“和我的心理医生聊天,”孟醒结束与时少观的对话,“我和她说我想留在香格里拉工作。”
江措看他的眼神一下仿若如有实质地接触到皮肤上,孟醒看到他挑了挑眉,问:“你来真的啊?”
孟醒点头,这有什么真的假的。
“我是这样想的,”孟醒往床边挪了挪,给江措让出一个过于宽敞的位置,“我实习结束以后先回香港毕业,毕业以后再回香格里拉工作,我已经和吴律讨论过了,也了解了一下事务所的每月薪资……”
江措没往床上躺,站到孟醒旁边,自上而下地打量他,随后打断:“我知道。”
“以你的能力想要留在这里没什么难度,”江措问他,“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心思缜密也很理性,香港和香格里拉哪里更有就业前景你选不出来?更何况你的家在香港,做什么要留在这里。”
孟醒以为江措知道,抬起头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在这里啊。”
“我不太能接受异地恋的。”孟醒说完,意识到自己有点自说自话了,又问江措,“你可以吗?”
江措看着他,静了几秒才说:“我也不能。”
他确实不能,他知道自己有程度微妙的分离焦虑,所以去往世界各地,但都不会停留太久,见到许多人,都不愿意真正亲近,离开熟悉的人或者熟悉的人离开他是极其不能适应的,可是又有一定想要达到的目的,于是强行分离导致自己变成过于变态的矛盾体,所幸越活越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在意的人出现,他自己也认为这样很好,可以专注投身自由的流火。
所以他不信任自己还会乐意为谁停留,久而久之产生害怕停留的反射,没有什么是死亡分不开的,由此也不再相信谁会甘愿为他仅在一处栖息。
“那在香港的家人朋友呢?都可以离开不要了?”近乎咄咄逼人。
“有事可以回去,”孟醒说,“没有朋友。”
“简芮希不算?”
“算的,”孟醒几乎不犹豫,“她有事也可以联系我回去。”
江措抬起手,手掌按住孟醒的肩膀,俯下身与他视线平行问他:“那要是家人不同意怎么办?”
“他们不会同意的,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孟醒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们怎么样不重要,不在我制定计划的因素里,你不是应该知道的吗。”
因为也没见江措有多在乎老达瓦的看法,要是他在意,那可能他们遇见的概率会直接归零。
江措很久没说话,过了会儿突然笑了笑,说:“这么好啊,我们阿醒。”
“嗯。”孟醒放心下来,他看江措在他旁边站了很久,不明白为什么,像站岗。
“你还要站着吗?不休息?”孟醒问他,拍拍身边的床。
“不用了,”江措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今天你自己睡,我回去了。”
【我说错了什么话吗?为什么他最近都不和我一起睡觉了,白天也见不到面,我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备份于2017.05.22】
第50章 被放生的羊
习惯的养成是很不容易的,不过从习惯中抽离更是一件极难的事,戒断反应明显,孟醒从分床的五天以来几乎每天连续三个小时在床上的辗转反侧中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孟醒在版纳的工作也即将结束,最后几天总算能闲下来一些,至少不用再整个天还有亮光的时候忙得都没空焦虑。
江措知道孟醒这几天空了就没帮他遛狗,他们这几天唯一的交集是早上孟醒睡醒起床去隔壁敲江措房间的门,然后两人一起共进一顿快速的早餐,再然后孟醒看着江措,最常说的一句话是:“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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