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发泄一下嘛。”
“阿措,”老板在空气中比划完,转回头来看江措,神情正直且严肃,“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不让你这肩膀和手臂白伤!”
“哦,谢谢你。”
“你手臂还疼不疼啊用不用哥给你叫医生打止痛针,还是我给你削个苹果……”
江措笑着说:“不疼,不用。”
他总是这样,习惯很不好,和别人说话说走神就走神,但好在能装得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就算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也还是能戴着笑面,抓点万能答句应付过去。
然后那些人就会觉得他有耐心、脾气好,乐意跟他聊天。
江措心情好的时候也乐意聊回去,但绝不是现在。
他的肩膀几乎被剜掉一块肉,手臂也鲜血淋漓,虽然他反应还算快,没有伤到骨头,但炎症伴随着高热,他也真的疼得很烦。
老板仍在不倦地说话,话间那个工程负责人已经再见了祖宗十八代,最后终于骂累了,对江措说:“不过他别想跑!我委托的律师今天就能来给我们做咨询。”
江措因为疼痛和高烧,对此没什么反应,但听到律师,难免缓慢地想起一个人。
老板话音刚落,就有个电话进来。
他接起来:“是是,三楼,你们在哪里了?快到了是吧,好好好。”
没几句挂了电话,老板拍拍江措的被子,与此同时门被敲了两声。
双人病房不算很大,一打开门就能看完全貌。
满目的白色用具,紧闭的窗被雨水不断地击打发出沉闷的响声,靠近门的那张床上没有人,反倒都挤在靠窗的那张床上,一躺一坐。
吴律师率先走进去,礼貌地和老板交涉:“您好,我是曲培事务所的……诶,是你啊?”
吴律师见过江措一面,孟醒的藏族朋友,脸很好看,性格随和,挺热心肠。就是没想到能在这里又碰见。
江措听到动静,把视线从拍满水痕的玻璃窗上移开,与孟醒四目相对时,懒散的视线瞬间聚束了起来。
孟醒看样子也惊讶得不轻,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
老板见到人来,身残志坚地拖着折了的腿,单脚站起来,确认了吴律师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来的两个律师都在越过他看向身后的江措。
“阿措,你们认识?”
江措很慢地眨了眨眼睛,肩膀还疼着。他用没伤的那条左胳膊把自己稍微抬起来一点,伸手把病床摇起一些,眼睛已经下意识地弯了起来,“认识。”
他说话是看着孟醒的,但话里谁都没落下:“好巧啊,两位。”
吴律师问:“是你的委托?”想了想又道,“……不对啊,我这里登记的姓名是张其棕。”
老板是汉族人,在香格里拉属于外来务工人员,他单脚往前跳了两步,“不是他不是他,是我。”
毕竟有正事要做,孟醒从巧合的余波里刚脱身,就压着心里的悸动先和吴律师在张其棕床位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只来得及再看江措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的错觉,或是沐浴在江措温柔笑侃的眼神里太久被惯坏了,孟醒总觉得,适才刚接触到江措眼神的霎那,他眼里的不耐烦完全不掩饰,就这样冰冷地向他刺过来。
分明一直是笑着的,但笑对他来说好像已经不是表情,是一张画的皮。
再看一眼,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孟醒又觉得是自己想多。
江措手上挂着吊水,行动不便,察觉到他的视线,无声地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让他先处理工作。
张其棕的诉求比较简单,又在住院前提前让店里的伙计把有关楼盘的合同之类文件搜集起来,带到了这里,因而交涉十分顺利。
他早已在出事的第一时间联系了工程负责人,但对方闪烁其词,先是狡辩、再推脱责任,到最后也拿不出质检报告。
协商无果,才联系了曲培事务所。
吴律师仔细地翻看了合同上的有关条例,点点头,对张其棕说:“那我们就等质检结果出来以后再正式向对方提起诉讼。”
孟醒老老实实地坐着,记录本放在膝盖上,笔刷刷没个停的时候。
“行,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您有其他需求就和我说,我们随时联系。”吴律师拍了拍孟醒的背,“走吧……不过今天咱们可以直接回家了,雨太大,可能还要下个几天,事务所刚发的通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居家办公。”
“你回去以后主要针对这个案件,起草一版诉状,写好了发给我看一下……”吴律师说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回头看着刚躺进床里的张其棕。
“对了,在房子坍塌之前,您有没有拍摄过一些照片和录像?比如天花板上的裂痕之类的?”
张其棕平时忙,更何况油彩和漆一上,自己更没在意过。
塌了的是江措的房间,他便转头道:“阿措,你平时住着的时候有没有……”
张其棕说到一半突然噤声了,江措头歪在枕头上,紧闭着眼睛,耐不住病痛,很安静地已经睡得很熟。
吴律师见状便说:“没事,你们先好好休息,等有精神了再问也不迟。”
说完开门往外走,孟醒却没有跟上。
“吴律,我想……”孟醒抱着他的本子,抿了一下嘴唇,“您先回去吧,我想留一下。”
【作者有话说】
好!很努力!很有精神!所以下章的更新时间应该是在5月9号
第25章 一直在期待见面
吴律师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为了谁,没反对,“好,毕竟是你朋友。”
孟醒便回了病房,把刚才并排摆在张其棕床边的小椅子扯走一把,轻轻放在江措床边。
江措睡着的时候敛去了所有,不止是表情,嘴角往下,嘴唇没颜色,闭眼都显得凶,温润暖稠的藏香都变了味道,横冲直撞、冷冽地往孟醒鼻子里冲。
刚进门时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孟醒又觉得自己没看错。
“兄——弟——”张其棕还没睡,双手在嘴边拢着,小声地叫他,“你——是——他——朋——友——吗——”
孟醒愣了一秒,然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有样学样:“我——是——”
几分钟前他们明明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案情,那时候江措应该就已经睡着了,张其棕还参杂个人恩怨地大声怒骂负责人狗娘养的,被护士推门进来要他小声一点。
怎么现在反倒顾忌上了。
张其棕还是小小声的:“哦——我还以为你是他弟弟——”
孟醒觉得这样讲话有点累,也有点傻,站起身先帮江措把床放了下去,就走到张其棕旁边和他说话。
孟醒问:“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他弟弟?”
就外形来看也不可能产生这种猜测吧,他们太不一样了,各种方面都是,一看就不是同一个家庭能养出来的小孩。
张其棕说:“哦,他和我说过自己有个弟弟,但是他有好多弟弟,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江措说的应该是次仁,但是——
“好多弟弟?”孟醒没听说过,“什么意思?”
张其棕咂摸了一下,“我也不清楚,我和他是以前一块儿穷游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都是他带着我玩儿,到哪都认识人,我听过不少人喊他哥。”
他突然清清嗓子,对孟醒说:“让我来给你学一下。”
“阿措哥哥~”
山路九曲十八弯,张其棕觉得自己模仿得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但孟醒看来是鬼迷日眼,眼睛和脖子都不舒服。
“他讨很多人喜欢的,”张其棕说,“有一段时间简直是我们店的吉祥物,很多客人都想约他出去玩儿。”
孟醒想了一下,不免产生一点得意,自己的情况特殊,都是江措喊他出去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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