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公路还没有被上涨的雨水藏起来,长又细的一条横贯整个西边,镇守此地的雪山被赐名为‘石卡’。
地陪大叔告诉孟醒:“‘石卡’在藏语中的意思是有马鹿的山,登顶神山,可以祈求财运和吉祥,是世界第一财神山。”
孟醒家境殷实,对财运也没那么感兴趣,就放弃了登顶。
四月份是香格里拉的旅游淡季,人不多,密度不大,孟醒一眼望去,基本上都是牛羊马悠然地站在草地上吃草。
他站在蓝绿白交织的大地上,头顶有候鸟盘旋,抬头往天上看。
其实天与地在这里都没什么分别了,被林立的水泥森林包裹太久,或许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
那我现在应该也是在天上的。孟醒这样想着,像是验证他的想法似的,一只红嘴鸥从肩上掠过,尖利的喙刮伤了孟醒的耳垂。
温而热的触感先唤醒神经,然后才是锐利的疼痛。
地陪就跟在一边,见状赶忙凑过来,关心地说:“流血了,伤口有点深,我去我车上找一下有没有创可贴。”
孟醒就温顺地跟着地陪大叔,站在车边等。
地陪大叔半个身子探进后车厢里,对孟醒解释道:“刚刚那是红嘴鸥,一点都不怕人,胆子都被这些天天喂它的游客惯得大了,估计是以为你手上有吃的东西。”
孟醒刚才确实看见不少游客手上拿着面包喂鸟,但他并没有准备见面礼就到这里也是他的不对。对不起小鸟。
“我车上没有创可贴,”大叔递给孟醒一张面巾纸,“要不我去问一下那边的咖啡店有没有人有。”
孟醒摇了摇头,把纸巾接过来捂在耳垂上说:“没事,不用麻烦了,一点小伤。”
“好吧,那你有什么需要再和我说。”
午饭是地陪带孟醒吃的一家藏式融合菜。
吃到一半,有个电话进来。
简芮希大约是刚起床不久,声音还有点模糊,她问孟醒:“要一起吃午饭吗?”
“我在外面,”孟醒说,“抱歉,下次会提前告诉你。”
“嗯、嗯……没事,是我突然邀请你的,不是你的问题,那你好好玩,拜拜。”
做了三年同学,孟醒和简芮希的交集可以说近乎没有,但其实仔细一想,孟醒和其他几个同学都没什么交集,甚至很多时候面对面碰上,连招呼都不打。
并不是孟醒不愿意,而是他一贯不爱主动,要是有人能主动和他打招呼,他想自己应该会很开心。
现在简芮希主动邀请他吃饭,孟醒内心升起一丝愉悦,又为自己的缺席感到一丝不好意思。
“下次我请你吃饭好吗?”孟醒在电话挂断前加快了语速,“我这几天找到很多好吃的店,下次一起去吗?”
他和蒋霁谈恋爱的时候每天同进同出,导师和同学都知道,孟醒认为,这样邀请简芮希,应当并没有什么问题。
“好的好的,”简芮希说,“谢谢你。”
电话至此才挂断。
地陪大叔望过来的目光里充满了了然。
“女朋友啊?”
孟醒顿了顿:“不是。”
“哎呀我懂,你们年轻人嘛,现在都不像我们那个时候一样了,说媒、包办婚姻,很开放,”他对孟醒挤挤眼睛,“加油,祝你早日追到。”
是很开放,但是不是你想的那种开放。
孟醒深有作为同性恋的自觉,没有开口说话,接下来又听地陪大叔说自己儿子怎么追上自己儿媳,听了一整顿午饭。
【今天趁着双休日去了纳帕海,给石卡和草原拍了很多照片;晚上,那个很大的转经筒亮了灯,金光闪闪的非常漂亮,不过我好像并没有什么愿望,什么都没想。走在我前面的那个藏族大叔念的好像是他们说的‘六字真言’。
备份于2017.04.15】
【今天没有偶遇江措了,我猜测他可能又去别的地方收门票了。
备份于2017.04.16】
【今天也没有偶遇。
蒋霁换了个新的手机号码,我差点接起来,幸好及时反应过来,挂了。
备份于2017.04.17】
说要请简芮希吃饭,但孟醒在这接下来的几天里都没有找到机会。
简芮希很忙,比孟醒更忙,孟醒只是在工作的时间工作强度大,而简芮希几乎是没有除了工作时间以外的时间,就连只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都常常不见人影。
早晨他们走在天色仍偏暗的街道上,简芮希顶着两个黑眼圈对孟醒说:“对不起我昨天加班今天加班明天大概也要加班……实在是没有时间。”
孟醒问她:“怎么突然要加班了,你们组的业务这么多?”
这两天他们除了吃早餐和上班的路程,其他时间都很少见到。
简芮希眼睛里都没什么神采了:“你是吴律带着的,你应该不知道。”
“上周,原本带我实习的多吉律师离职了,”简芮希悄悄告诉他,“但他其实不是自愿离职的。”
孟醒不关注八卦,但也难免听到些风声,曲培事务所的多吉律师和次旺律师互看不顺眼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在前台姐姐和别人的聊天中听说过。
据说原因是父辈留下的龌龊,多吉律师人比较老实,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让次旺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
“刚好这段时间,另一家事务所有意邀请多吉律师过去当合伙人,要我是多吉律师,我肯定也很乐意过去的。”
“多吉律师离职以后我就很惨了,我现在跟着次旺律师做事,他……”
简芮希停了停,又继续说:“他、比较,嗯,看不得我闲着,有时候甚至会把他的私事也交给我。”
“还让我帮他换饮水机里的水、修他的打印机。”
孟醒眼睛微微睁大:“所以你这两天,是在忙这些吗?”
“是,次旺律师甚至没让我看案例分析,”简芮希苦笑一下,“不过我也没时间看就是了。”
说话间,曲培事务所的大门已经敞开在眼前。
前台的白玛小妹妹看到二人,如常地露出和善的笑容来,简芮希看到她,也闭起嘴巴,回过去了一个充满心事的笑容。
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孟醒在上楼的时候对简芮希说:“你如果需要我的帮助,随时叫我,至少帮你换个水什么的还是能做到的。”
简芮希上楼的脚步一顿。
“孟醒,你和我想的还蛮不一样的。”简芮希笑起来的时候,右边唇角偏下的位置形成一个很小的梨涡。
“本来你和蒋霁在一起,我们都以为……哎呀算了,我不和你说这些。”
简芮希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现在看来,你真的是,挺可爱的。”可爱?可爱!
孟醒皱起眉,表达不理解:“你是在说我笨吗?”
“……谁教你把这两个词做等量代换的,”简芮希的笑声都在楼梯间内荡了个来回,才说,“不过也可以这样理解吧。”
孟醒做了一个早上的案例检索,琐碎又累人,到中午的午休时间抬起头,眼睛都快花了。
简芮希中午又被次旺律师流留堂,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孟醒只好一个人去食堂。
他正欲站起来——
“嘭——”一声巨响,地球爆炸那么嘹亮。
吴律师踏着高跟鞋从次旺的单人办公室里走出来,穿过大半个公共办公区,打开了自己的办公室的门,又很快地关上。
“怎么了?”有人小声地问。
平心而论,吴律师虽然对待工作严肃到一丝不苟,但对人到还算和蔼,没人见过她发这样大的脾气。
“听说是次旺律师升了合伙人,然后把所里的藏语翻译都给开了,说是要节省不必要开支。”有人小声的说。
“那些翻译都是多吉律师招进来的,所以……哎呀我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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