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宏图不是不清楚,这个男人算不上什么好丈夫:没什么本事,又喜欢充大头讲大话,也帮衬不了家里什么忙……可茹宏图对他的感情比怨怼更多的是想念。母亲已经抛弃他多年了,如果再没有对父亲的念想,那么他在这个世界上真可谓是孤家寡人。
所以就连对茹阔江说谎也变得那么自然,他不想让老爸伤心。好在知道实情的伏韧也没拆穿他。茹阔江又心安地胡吹乱侃起来,扯到茹宏图找没找媳妇儿的事上,茹宏图结结巴巴地回答还没呢。
“那有喜欢的姑娘吗?漂亮不,人怎么样?”
茹宏图一下就想到钱臣了,但……他又不是姑娘,自己一厢情愿的喜欢哪作得数?
“老爸,真没有。你不信问伏老大。”茹宏图无奈苦笑。伏韧给他打圆场:“这倒是没骗你。他小子在这方面缺根筋,要不然读书的时候因为早恋你都被叫去学校八百回了。”茹宏图在旁赶忙又给茹阔江倒酒,这事算是没追问下去了。
“唉,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有没有人陪陪你,”茹阔江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啧啊……我和你妈是不能陪伴你走完全部的人生的,要是只有你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向来粗犷的老爸难得说出这种细腻的话,茹宏图心中阵阵发酸。认识钱臣后,他想不到自己还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还能喜欢什么样的人。
“哎!老爸你放心,你儿子肯定能找到的。”有了茹宏图的保证,茹阔江才欣慰地点点头。
正在说话间,勇哥也来了。茹宏图赶紧又跑去给他加张凳子。四个人围坐在桌旁喝酒、大笑、谈天。茹宏图觉得自己仿佛很久没有那么开心快意过。
真不想结束。
真想一直这样下去。
他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嘟哝着自己要打一会儿盹,茹阔江说你酒量还得锻炼,这点就醉了,瓶里还有剩下的以为养鱼呢?茹宏图说,下次、下次再练。
他闭了眼睛,迷迷糊糊中感觉有几只手分别放在他的肩膀、脑袋上。
“睡吧。”
“小子,你是长大了。不过离我们这还远着呢……”
※※※※※※
手术后麻醉效果逐渐褪去,伤口的疼痛让茹宏图睁开了眼睛。他一阵恍惚,好像前不久还在跟老爸他们喝酒,怎么转眼间自己就躺在床上呢?身上手上插了许多管子,耳边还有医疗仪器规律发出的“嘀嘀”响声。
“老爸……伏老大……勇哥……”青年蠕动干涩的嘴唇,想要呼唤那些熟悉的人,而他的喉咙里却像破了的风箱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试图移动身子,但曾经活动自如的身体现在像成吨的石头一样重,除了能勉强眨眨眼外根本做不了什么动作。
一股莫名的惶恐从心底升起,好在很快就有医护人员进来,他们打开了灯开始对茹宏图进行检查。发现他醒来后,一位医生和蔼地对他说:“你已经脱离最危险的阶段,现在好好配合治疗就能康复,别担心啊。”
茹宏图直愣愣地盯着医生,眼泪慢慢地就从眼角淌下来。他好想回去,回到那个熟悉的小店前,回到男人们围坐的桌边,回到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舒适圈里。
医生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只能安慰道:“没事儿的,你挺过来了,全部都会好起来的。”茹宏图想要相信他的话,因为除此之外他还能怀抱有何种期待?
在休养的这段时日里,回忆也慢慢在脑海中清晰。李帝如的背叛、钱臣的果决、勇哥的牺牲……他以为自己受了那样重的伤本该孤零零地死去,却不知被谁救了回来。他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伏韧怎么样、钱臣怎么样。
然而等来的只是一个振青帮小弟哭丧着脸带来噩耗——伏老大死了。
第12章
似乎在一夕之间,支撑着茹宏图的所有一切都崩塌了。伏老大的追悼会他甚至都没法动弹更别说去参加,白天呆滞得像块木头,只有到了夜深人静时才掩在被子里痛哭。
只是帮派里边缘人物的茹宏图不懂未来的振青帮会何去何从,伏老大跟勇哥等几个重要人物有死有伤,将来由谁继任头领、面对钱门又会怎么做……他都不知道。来看望他的小弟们也都一个两个唉声叹气,说着些能混一天算一天的丧气话。
但总算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来看他了,是钱臣的手下宾武和另一个茹宏图没见过的男人,自称赵起梁。宾武对待茹宏图仍是副臭脸,以前只是瞧不起他,现在又带着隐隐克制的愤怒,眼睛要把他盯穿一般。
赵起梁倒是个好说话的,先是跟茹宏图嘘寒问暖:“你就安心养伤吧,钱的事情不用担心。”茹宏图踌躇片刻后问:“钱老大还好吗?”“钱老大身体还好,但是这次的事件让钱门和振青帮……误会很深,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赵起梁还想说些什么,旁边的宾武却抢先箭步上来揪住了茹宏图:“你说!你是不是在工厂里看到什么了?帝如哥去了哪里?!为什么钱老大回来之后只嘱咐了要救你却对帝如哥只字不提?!”
茹宏图呆愣愣地望着宾武,原来钱臣没有跟自己的亲信提过李帝如背叛的事么。也对,他们相恋那么久岂是能如此干脆的说恨就恨?即使钱臣当初向李帝如开了枪,但后面想来大概是也有悔意的吧,要知道在道上不成文的规矩里,背叛可是一等一的耻辱。所以钱臣在众人面前绝口不提李帝如的背叛,仍算保全了他的体面。
“说话!你哑巴了?!”茹宏图不知道为什么宾武因为李帝如动怒,分明钱臣才是他应该要担心的对象,“是不是你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嗯!?”“我……我不知道。”茹宏图停顿了一下,终究选择闭口不言。
钱臣也说过让他别把在废工厂里的所见告诉其他人,他的话茹宏图总是记在心上的。
赵起梁看不过,起身把宾武硬是劝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个信封,放在床头柜上:“这卡里二十万是我们老大给你的,没有密码你随意使用。再怎么说你也冒死帮过他,算是还情了。”
茹宏图推回去:“我不要钱。”
赵起梁说:“未来钱门和振青帮双方会变得怎样,都是未知数。你多给自己留条后路总不会有错,别推脱。”说完就走了,一点回绝余地没留给茹宏图。
茹宏图捏着卡发了好久的呆。钱臣给他钱是当封口费还是当别的什么呢?亦或只是看他可怜而已,简单打发点对自己不值一提但对茹宏图来说已经是数量巨大的钱财。
买他对李帝如的事情闭嘴。
还要买他收回那句那滑稽可笑、不自量力的“我喜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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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宏图蹲在路边抽烟,今天也就这么打烊了吧。晚上客人很少闲下来就不自觉想起了几年前的事。
多亏了钱臣的那二十万,他才把母亲离家后关闭的包子铺重新整装开店。
赵起梁说得没错,人是该给自己多留条后路。否则振青帮后来青黄不接直至解散,他也不知道该靠什么活。
母亲以前学做包子时的笔记还留着,街坊们瞧他可怜又常光顾生意,再加上他那腹中藏匙、勇闯敌窟的“光辉事迹”不知怎么在道上也传开,不少弟兄感于他的忠勇卖他几分薄面,跌跌撞撞地总算是熬过来了。
店开起来后,有买包子的顾客提议他挂上招牌起个店名,否则不太好找。于是茹宏图左思右想,想出个极土但好记的名——小二黄包子铺。
“小二黄听起来像条狗啊。”
“嗯,这样就挺好的。”
伏老大、勇哥都叫他狗,钱臣第一次知道他在帮里被叫“土狗”的时候也莞尔一笑。
那段日子,即使是当狗也是幸福的。
茹宏图钩下卷门锁好,准备上楼洗洗睡了。却被后面车灯频闪的近远光换等晃到眼睛,是谁又把车开到巷子里来了?
茹宏图皱眉回头望去,刚想叫那司机把车退出去就见车里的灯亮了,钱臣坐在驾驶座上冲他扬了扬下巴。茹宏图完全没想到他会在晚上这时候来,原本已经疲累的精神又跟加了三把火似的,跑到他车边弯腰凑到车窗前问候:“钱总好!我这刚打烊呢,有什么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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