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是只是为了时栖而来的。
甚至……林和霜没有告诉时栖的是,他从一开始,是害怕时栖因为那个采访被淘汰才安排经纪人操作观众投票的。
“剩下的表白是你们的事,所以……我离开才是最合适的。”
如果最后一天节目组真的让他跟某一个蓝方表白,林和霜怕是连那天借菜讽人的文明都做不到。
他本就不是为了恋爱来的,把赛场让出来理所应当。
拉杆箱扶手被提起,林和霜转身要走,时栖突然在这个时候叫住了他:
“你等一下!”
怀中做好了笔记的书被时栖放到一旁,他急匆匆跑到衣柜旁拖出自己的箱子。
当初在镜头前刻意摆拍的细致收纳不再,箱子几乎是被有些粗暴地打开——林和霜要走了,时栖想。
而且……他给了自己很多东西。
那些被精心折叠的衣服被扒到一旁,时栖本能地试图从自己仅剩不多的行李中找出一件像样的回礼。
可是他跟时臣屿闹翻出来,带的东西本就少得可怜,连别在衣服上的胸针都在去酒吧的那天给了徐乐。
时栖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前二十多年的贫瘠,甚至拿不出合适的又得体的礼物回赠。
可是林和霜要走了。
这个事实和无法给予同等回应的感情让时栖感觉到焦躁,被翻乱的衣服从行李箱的一侧滑到另一侧,林和霜突然在这个时候蹲下身来按住他的手。
“不用找了,”他的手指比时栖的略长一些,越过时栖拿起一个衣服压住的小小吊坠:“我想要这个,可以吗?”
动作被束缚,时栖偏头注视着他手中的那个水晶小王子。
雕刻的王子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燕尾服,头顶上还戴着一顶圆礼帽。
那是时栖第一次演话剧拿奖时的奖品之一。
他当时很开心,可是拿回家才想起来,叶馥晚已经不在了。
而时臣屿……应该是不会为他的这种成就感到开心的。
但是林和霜却在将近十年后将它接了过来,并一眼看穿了来源:“这是你毕业汇演上那场话剧的造型吗?”
“是。”时栖点了点头。
可水晶是校学生会统一批发的,制作也是随便在淘宝找了个商家,既不贵也不精美,时栖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好拿的,手指依然固执地想要试图去在行李箱里翻找着。
可是林和霜实在把他按得很紧
“我很喜欢这个,七七。”林和霜的声音坚定又温柔,很容易让人相信。
“我记得当时演出结束之后,应该是可以和家长合照的。”
“当时我就在想,要是我能跟你一起上台就好了。”
“你可能不知道,”林和霜蹲在他的身边,声音轻得像一片雾,“晚姨去世之前我父亲就进了疗养院,我去十次他可能只有一次能认出我。”
“从小到大,我得过的奖杯也从来没有人收过。”
“所以……每次觉得很难坚持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去看看你。”
“我那个时候很羡慕你。”林和霜笑了笑。
“因为你看起来总是自由又肆意,身边永远有很多朋友,”林和霜温和的声音响在时栖的耳边,“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要见你的话,总归还是要努力一点,才能站在你的身边。”
“不知道现在算不算……”
林和霜将那个水晶小王子握在掌心:“不过,如果你觉得还可以的话……”
“能把这个送给我吗,七七?”
时栖的牙齿轻轻地抵住上颚,腮帮子的那点软肉被咬得发疼。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毛病。
一开始他和沈听泽是配合默契的CP,可是在发现那两条太过巧合短信之后,他几乎第二天就想办法和沈听泽拆开了。
陷得太深的感情他还不起也给不起,所以……最好在还没来得及发生之前就掐灭。
对沈听泽是这样,对黎炀是这样,对顾庭柯……也是这样。
沈听泽喜欢他的乖巧依恋,黎炀喜欢他的维护偏爱,顾庭柯想要他的一心一意。
他可以很容易判断出他们的需求,进而用自己长久磨炼出的一套法则游刃有余的应付。
可是林和霜和他们都不一样。
林和霜对他无所求。
所以时栖面对他,一直以来都显得过分被动。
可是一个人怎么能对一个人毫无所求呢?
一开始时栖并不相信,他那种过分真挚的感情早已在幼年时被消耗殆尽,以至于在林和霜出现之后,时栖明明能察觉到那份过分直白又热烈的关怀,却只是静静地看着。
仿佛是在等待林和霜什么时候提出要求,又或者……失去耐心。
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对另一个人毫无所求呢?
时栖没留意自己竟然问出了口,而他很快听到林和霜温柔的声音:“因为……对我来说,七七是家人啊。”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因为你的落魄胆怯逃避犹疑而抛弃你的。
永远会无条件站在你身边的……家人。
“不用这么紧张,”林和霜帮他把弄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放回行李箱里,“我只不过比你们早离开两天而已,以后还是可以再见面的。”
“剩下的两天就好好享受这边的生活,”林和霜安慰着他,像一个真正的哥哥那样,“嗯?”
“明天应该是单人约会,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大胆地去尝试一下。”
“不合适不喜欢也没关系,”林和霜笑了笑,“哥哥在,总归能让你拍想拍的戏。”
“你做你自己就好,不要为了他们受委屈。”
时栖弄乱的行李箱被林和霜重新理得整整齐齐,他看了眼里面的衣服,虽然知道可能是时栖故意带的,还是忍不住道:“回头再给你买几身衣服吧。”
“我那里合作的品牌方挺多的,可以慢慢挑。”
林和霜说着 ,将时栖的行李箱放回原位,这才转身去拎自己的:“那我走了?”
“怎么这个表情,”林和霜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笑意温柔,“舍不得哥哥?”
时栖很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嘴唇的那块软肉被他咬出疼痛感,分明……在这个时候说一些安慰的,漂亮的话语,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可时栖的嘴巴张了张,那个字却始终只有气音,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多年的哑巴,试图在已经熄灭的嗓子里撕扯出声音来。
身体里所谓真实的感情早就在日积月累里熄灭了,时栖要很用力才能找到那些还能聚拢的微弱火苗。
不过林和霜似乎也只是调侃了这么一句,说完便在时栖的头发上揉了一把,自己拎着行李箱起了身。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从床边到门前一共要走八步,今年是叶馥晚死后的第十六年。
他与林和霜本该在更早的时候就相见。
或许……时栖会像小时候叫顾庭柯那样,叫他一句小霜哥哥。
又或者,林霖出事之后,叶馥晚如果活着,应该会把林和霜带到身边长大,他会叫他……哥哥。
五步、六步、七步……
林和霜的手放在门把上,时栖的脚步试探着向前踏了踏。
八步。
时栖脚尖一动,林和霜却忽然在那一刻停了下来。
“对了,”林和霜转过头,就像他自己说的,永远不需要索取的家人……尽管刚刚并没有听到时栖的回应,林和霜还是回身道,“一直都忘了问——”
“你愿不愿意来我的工作室?”
刺啦——
被迫停下的拉杆箱发出刺耳的滑动声,好像是在黑暗中划动的火柴。
闪烁的光亮像是那一晚源源不断照亮整片夜空的烟花。
被小心翼翼聚拢的火焰终于彻底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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