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你对我的感情……”沈则琛似乎在斟酌恰当的用词,没想到到现在他还有心情咬文嚼字,“你对我的这份感情,是你的错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实。”沈则琛抬起脸,他的双唇紧闭,表情坚定,“你不会喜欢上任何人,至少那个人不会是我。”
季倾羽有些烦躁地揪了揪头发:“为什么不会是你?”
“你压根就不想跟其他人接触。”沈则琛的语调甚至越发冷静,他好像在分析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态度公正得不带一丝感情,“你不想接近别人,不想让其他人走进你的生活,你跟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说得直白点,你在排斥整个世界。”
季倾羽不否认,他不知道沈则琛的观察能力如此敏锐,敏锐到早就看破了他的一切。
“而就是这样排斥着外界、不想跟他人有任何接触的你,我很难想象你会对谁产生爱情意义上的感情……至少现在不行。既然你连接近都做不到,你还会喜欢上其他人吗?你会喜欢上,我吗?”
“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是你青春期的错觉。”沈则琛的嘴角向下,他面对季倾羽,说得诚恳认真,“可能是这段时间我们一直住在一起,我们相处的时间太久了,而恰好因为外界的推动,我们有了一些……亲密接触,这让你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觉,而你误以为这些感觉是……喜欢。”
沈则琛分析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冷静自持得就像以往任何一场他跟季倾羽的对话中他保持的态度,失控这个词仿佛与沈则琛无缘。
可沈则琛弄错了一件事,爱情,本来就不是能用理性分析的。
“我确实不想跟其他人有什么接触,”季倾羽忽然又坐回床边,他伸手握住了沈则琛的手腕,凑近说,“包括现在,虽然跟你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我还是跟你们保持着距离,我可没认同你们能走进我的世界。”
“我看出来了。”沈则琛轻轻说,“虽然我们是队友,但你并没有完全信任我们。”
“信任?对。”仿佛听到一个有趣的词,季倾羽控制不住地笑起来,“我不想接近别人,就是因为我不信任你们,我不信任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笑容很快就消失在季倾羽的脸上,仿佛那只是转瞬即逝的星光,他的表情再度变得冷冽,脸上每一根立体的线条都在叫嚣着冲击性的美丽,就像玫瑰花茎上未拔完的刺,锐利凛然,锋芒毕露。
沈则琛记得,第一天在练习室时他见到的季倾羽,也是这副模样。
尖锐、冷漠、与全世界为敌。
“可我的不信任是有原因的。”季倾羽缓缓地说,“你想听这个原因吗?如果你要听的话,我可以跟你说。”
季倾羽的表情尖锐,但他的这份尖锐并不是对着沈则琛,在面对沈则琛的时候,他说话的语气、说话的内容极其符合他的年龄,就像是个只剩下稚气的孩子。
“你讲。”沈则琛尽量平静地说。
季倾羽拽着他的手腕,手指压着凸出的腕骨,与之前那个轻轻的拥抱不同,这次季倾羽使的力道很大,让沈则琛几乎无法忽视两人间的接触。
明明嘴上才说着“不想和别人有什么接触”,转头就将自己的手腕抓得这么紧,就像故意要跟他对着干一样的幼稚行为。
换作平时,沈则琛可能甚至会轻轻笑出声,不过现在的他却没有这种心情。
季倾羽垂着眼睛,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开口。他要讲的那件事其实太过久远,久远得他需要时间去组织语言。
遖颩喥徦
具体的年月日季倾羽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那时候的他还在上小学四年级,照理说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可季倾羽却不太愿意去上学。
拉帮结派其实是件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能发生的事情,人越多的地方就越是如此,十岁的季倾羽也不明白,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已然成为了圆圈之外的那个点。
自习课的时候,明明还书的对象就坐在季倾羽的右手边,将书递给季倾羽才是最短的路径,但还书的同学还是选择用书脊敲敲季倾羽斜后方的课桌,让后座的男生把课本转交过去。
季倾羽觉得整个班上的同学都有些怕自己,对,“怕”这个字是很准确的,他们不跟季倾羽说话,不跟季倾羽交流,就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就好像季倾羽是什么有害生物,见了面都要绕着道走,唯恐避之不及。
也算不上欺负,这顶多只算一种无声的排挤,可这种背地里的“被避开”反而让季倾羽感觉更糟,他像是深陷泥沼,眼睁睁看着自己寸步难行,越陷越深,随时有可能会窒息。
季倾羽的心里谈不上有多难过,从出生开始他就将自己看得比别人重,他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寂寞。
因此,当有同学来主动找季倾羽搭话的时候,季倾羽的心里有阵说不上来的高兴。除了老师之外,可能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什么人来主动跟他说话。
但他没把这份高兴展露在脸上,他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得很端正,心里已经开始七上八下。
跑来跟他搭话的是个男生,瘦瘦高高的,季倾羽打量了一下他的身高,没自己高。
男生戴着副绿框眼镜,那副眼镜其实并不是特别适合他,以至于显得他整个人有些滑稽,不过季倾羽没觉得他滑稽,他就是觉得终于有同学愿意跟他说话了,这应该算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吧,他应该抓住。
季倾羽其实不太记得男生跟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只是开口过后,聊天很自然而然地就进行下去,他的课桌上摆着书本和文具盒,男生靠在季倾羽的桌边,望着他手里握着的那支笔,突然问:“好漂亮的画笔呀,涂出来的颜色真好看!什么牌子的?”
季倾羽摊开手心,把笔伸到男生的面前:“我也……不知道,是我爸昨天刚给我的,说是从国外带回来的。”
“国外?!”男生的语气像是很惊讶,他又仔细看了看躺在季倾羽手心里的那支画笔,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这么好?!”
季倾羽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目光,他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但男生的反应却很激烈,目光满是艳羡。
“那个……”男生站在季倾羽的课桌前,忽然支支吾吾起来,“这支笔你能借我用一下吗?下节不是美术课吗,我想用这支笔画一下画,下课了我就还你!”
“可以啊。”季倾羽答应得很快,他一点不扭捏地将那支绿色画笔放在男生的手里,甚至还从抽屉的书包里拿出一盒崭新的24色画笔,二话没说就交到了男孩手上,“你把整盒笔都拿去用吧,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拿着,不用还给我,我家里还有一盒。”
“真的吗?!”仿佛天上砸馅饼一样,男孩瞪大了眼睛,他张着嘴看着季倾羽,不可思议地问,“你……你真的把这盒画笔送给我啦?”
“嗯。”季倾羽用力点点头。
季倾羽的心思其实单纯到可怕,他送这盒画笔给眼前的男生,只是觉得他看上去很喜欢的样子,他能主动来找季倾羽搭话,季倾羽觉得很高兴,所以他也想让他高兴。
顺带的,季倾羽也觉得,他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能有这样一种说法,有时候你越想得到什么就越是得不到什么,季倾羽看着抱着那盒画笔兴高采烈地走远的男孩,心里有种满足的充实感,就像做了件好事,尽管他很快就会明白,这完完全全、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季倾羽还记得那节美术课,老师布置的题目是画校园的一角,由于他把画笔送给了别人,最后课后他呈上去的作业只能是一张学校操场的黑白画,连操场头顶原本应该是湛蓝色的天空都没有颜色,露出一片凄惨的白,偶尔有几笔用铅笔勾勒出的云朵的轮廓。
美术老师很生气,因为他反复在课堂上强调了要上色,结果季倾羽交上来的还是一幅黑白画,老师对季倾羽说,你把这幅画上完色后主动交到我的办公室里来,我的办公室在二楼,不然这次的作业我就会给你不合格。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