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问一路坐公交过来,额上已经出了汗,眉一蹙,便显得很焦躁。
“你别急啊,让你家大人陪你过来就可以了,这个也是规定。”医生安抚。
安问习惯性打了两句手语,扯过笔和纸,再度很潦草地写起来:“我就是给我爸爸开的,他有事来不了。”
医生笑着摇摇头:“不管你这句话是真还是假,都不行。”
安问放下笔,对他点点头道谢,垂着眸有点难过地离开。
因为突然离开了熟悉的环境,闻不到福利院里那些陈旧又安心的味道,他整夜整夜地失眠,已经将近半个月。虽然爸爸和安养真都很关心他,但安问并不想透露出自己不习惯这座城市、这个家。那似乎会令他们伤心。
因为不熟悉城市的缘故,只知道最大的公立一定是最好的,所以他提前挂了号、支开了司机,自己坐公交过来——还特么坐过了站。
“你开安眠药干什么?失眠?”
安问止住脚步,抬起头,看到昨天那个长得像竹马哥哥的男生。
任延穿一件宽松黑T,两手揣着裤兜,因为跟他说话的缘故,低着头,高大的身躯微躬,唇角衔着笑意,看着很玩世不恭的模样。
安问没心情打手语,绕过他身侧。任延自讨没趣,用手指蹭了蹭鼻侧,“喂。”他叫住安问。
卓望道仰望着他,不知道他抽哪门子疯。
“你跟我说说,我可以帮你。”
卓望道内心:哈?
安问迟疑地回过头,还是觉得怎么看任延怎么不顺眼。
他打架,是混混,装逼,男女不分,嗯。
安问做了个拒绝的手语,漂亮的脸上神情冷淡。
任延的好心到此为止。他本来是想弥补下昨天认错人的失误,既然对方不领情,那就算了。
安问沿着走廊慢吞吞地走向扶梯口,靠边站住了,磨蹭半晌,给任延发微信。
过了会儿,任延手机嗡嗡震动,他掏出来:
小问号:「你知道哪里能开到安眠药吗?」
任延:?
抬头看看安问背影,又低头看看手机,脑子里清晰缓慢的一个字:……草?
这不可能。
安问不是哑巴,小时候口齿挺伶俐的,大人还夸他聪明、学说话快,叫“任延哥哥”时软软糯糯尤为可爱,而且五岁时就能流利背唐诗三百首了。
怎么会是哑巴?
任延:「……你开安眠药干什么?」
发送完,两眼紧紧盯着安问的背影。
安问收到了回复,暂时不走了,返身靠着栏杆,打字速度很快。
小问号:「失眠。」
任延回得更快:「安叔叔知道吗?」
小问号:「还没告诉他。」
任延:「你在哪?」
安问慌了一下,打下“南山医院”四个字后,又逐一删掉,回道:「在家。」
任延:「没骗我?」
小问号发了个乖巧端坐的表情包,问:「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任延深吸一口气,接着猝不及防笑了一声。也是,这没什么好骗的。
卓望道:“你笑什么?”
任延:“高兴。”
小问号不是小哑巴,他确实为他高兴。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几步走向扶梯口。
“我真的可以帮你。”他再度说,语气比刚才更绅士,带着莫名的温和。
安问愣了一下,刚才聊微信时那种愉悦的小表情没有了,他又回到了冷淡面容。
备忘录里打下一行「为什么」,把字亮给任延看。
任延心思敏锐观察入微,只是余光扫过的一眼,他就发现安问把备忘录app的位置放在底端,取代了正常人的通话app。
任延心里更说不清的怜悯,低沉的声线不像之前那么寡淡轻慢了:“我有个弟弟,他跟你差不多大,也问我要安眠药。”
这句话那么没头没尾,安问眼神茫然了会儿。
他很漂亮,否则不会让任延仓促之间误认为是女孩子,不过今天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更多一些类似于少年感的锋利。
任延的目光停留得久了些,久到都不礼貌了,连卓望道都咳嗽了一声,提醒他收一收。
安问被他盯得脸上刺挠,表情变得又冷又倔,转身要走的瞬间,被任延一把拉住手腕:“昨天认错了你,给你添了麻烦,真的对不起,帮你就当给你道歉了——真的。”
卓望道半张着嘴,真觉得他脑壳他妈的大概真的是坏掉了。
“不过安眠药不能乱给,我要确认下你的年纪。”任延还算谨慎,“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卓望道:这又是什么新型搭讪方式?
安问持怀疑态度,总觉得任延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可是任延又长得很帅,而且浑身上下闪着养尊处优天之骄子的傲慢,应该不屑于骗人吧。
两人无声对峙半晌,安问内心警惕线松动,从兜里掏出身份证递过去。
上面赫然写着:安问,生日9月26号,地址:宁市海朝区思源路。
……………
任延裂开了。
第4章
“安……问……?哎延——”哥字还没出口,卓望道就被惨无人道地捂住了嘴。
任延:“严什么严?医院严格我能不知道吗?!”
卓望道:“???”
安问从任延手里拿回身份证,目光写满不信任。
这两个人奇奇怪怪的。
“你叫什么?”他在备忘录里打下字。
“卓逸群。”
任延面不改色。
卓望道瞳孔地震,这他妈是他还在襁褓里的三胎弟弟的名字!
“你呢?”安问转向他,漂亮的脸上表情清冷。
“我我我我……”卓望道一时大脑宕机,求助地看向任延,喜获恩赐大名:“卓……一个。”
卓望道:你妈。
安问懵住,下意识地歪了下脸,很困惑,似乎是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取名为“一个”。
“现在已经挂不上号了,安眠药我家里有,等下带你去取。”命令卓一个:“陪他在这里坐会儿,我去拿报告。”
卓一个同志含恨点头。
任延尤不放心,勾住他肩,附耳压低声音道:“别让他去骨科那边,免得看到我的名字。”
走到CT室,在自助机上打印出了报告,任延想了想,给安问发微信:「安眠药我有,需要我让人给你送过来吗?」
小问号:「不用了。」
任延勾了勾唇:「是问题解决了吗?」
小问号:「嗯,有个奇怪的人帮了我。」
任延的笑容凝固住:「……奇怪的人?」
妈的,谁是奇怪的人?
走廊玻璃倒映出人影,任延一脸怀疑人生地看过去,明明是肩宽腿长英俊个高怎么看怎么靠谱怎么看怎么充满安全感,怎么会奇怪?
“先生您…”
呃。
护士望而却步,吞下让他往旁边让让的后半句——对方拧眉不爽的样子好凶!
小问号一反常态没有秒回任延,因为小问号被卓一个缠住了。
卓望道每多看他一分,就多想起小时候的一点。任延说他漂亮又可爱,也不算夸张,但卓望道对他最深刻的印象还是跟屁虫,整天跟在任延身后跌跌撞撞。
要知道大孩子最烦跟小孩子玩,但任延愿意带他,就连捉迷藏也是,废弃杂物间门一掀开,安问被任延“揣”在怀里,嘴巴也被捂住,只有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很乖地圆着。
“你真的不会说话吗?”卓望道自动把自己划到发小那一栏里,一时之间忘了礼貌。
安问冷冷瞥了他一眼,唇紧紧抿着。
“对不起啊,我的意思是你以前……”
安问转过脸,打手语:“以前?”
卓望道紧急改口:“你以前是生过什么病吗?还是天生就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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