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什么?安问瞪着双眼,挣扎不开,发不出声,渐渐地放弃抵抗,默默地在任延的怀抱里松弛下来。
任延哥哥是不是做噩梦了?
但是这个噩梦为什么是跟他有关?别跟谁走?
“可怕啊,现在人心怎么这么坏?”
“就是那个环卫站的老头儿吗?他把老杨家的孩子拐走了?”
“对啊!你说这谁能看出来呢?平时对谁都眯眯笑。”
“我们家晨晨还吃过他棒棒糖呢!我的天!我这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别说啊,我们家卓望道跟任延不老在那块儿捉迷藏吗,就爱往他内油布
“呸!人贩子就该千刀万剐!”
“那老杨家的茹茹bb……”
“听说是被转到不知道外省山里去了,警察已经过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
这些声音像钉子,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锤一锤、一寸一寸地钉进任延的梦里、钉进任延年幼的血里、肉里。
是吗,那个老头儿是人贩子,虽然每天都对小孩眯着眼睛笑,还会给大家分大白兔奶糖。他把自己的环卫小屋打扫得干净极了,里面没有霉味,也没有酸味,纸板箱都整整齐齐地捆着,用油布一罩防着雨。轮到任延当鬼,他总是直奔那里,掀开油布,便能看到昏暗的光线里,安问抱着膝盖蹲着,一双大眼睛圆圆的,脑袋也圆圆的,像猫一样藏得小心翼翼又探头探脑。
任延总在那里一抓一个准。
这个秘密基地是他带安问发现的,还有一个知道的就只有卓望道。他暑假去外婆家,安问跟他们玩,从四点钟藏到了天黑,都没有等来人。大人到处找他,他以为是更多人加入游戏了,更屏声静气。是有人给任五桥打电话,找到任延,才知道安问就在环卫站藏着。
“别跟他走的,问问,”任延的嗓音很哑,哑而艰涩,不住吞咽着,尾音发着抖,“他是坏人,别去他那里……”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安问根本想象不到,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会出现在任延这样的人身上。
只是犹豫了很短的一秒,安问便轻轻抬起手,拥抱住任延宽阔的肩膀,手掌贴上他的脊背。
·
天光微熹。
一声“操”比闹铃还刺激,安问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瞬间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任延英俊的脸在努力远离自己。
见人醒了,任延更崩溃,沉声克制着自己:“撒手!”
安问这才发现自己还抱着他,被他一凶,愣愣地松了手。
任延只花了一秒就完成了从起床到落地的全套动作,一边忙慌倒腾着穿上长裤,一边咄咄质问:“你不是说你睡相很好吗!”
安问:“?”
这架势,搞得好像昨晚把他怎么着了一样。
见安问还发愣,任延咬牙切齿:“不是说有枕头抱就会老老实实不会乱抱别的吗!抱我干什么?!”
安问:“……”
你妈的,这人怎么这么会倒打一耙啊!
任延气急败坏:“以后不准跟别人睡一张床!尤其是卓望道!”
“阿嚏——!”
卓望道大清早就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一边刷牙一边在小群里兴高采烈地嘀嘀:
「dd」
「咱十一啥安排?」
「咱仨久别重逢,不得联络联络感情?」
「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19章
卓望道刚开学就惦记着十一, 可见不是一个真正向学的好学生,他平时的一心向学都是封建家长制强权下的伪装。
安问一边倚着厨房门口打字,一边看着任延的背影。
宽敞的厨房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食物香味, 冷锅冷灶对于任延来说陌生得如同高达仪表盘,他唯一会操作的机器只有冰箱和吐司机。他打开冰箱,取出吐司面包、纯牛奶和燕麦奶。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各种各样的燕麦谷物片管够。
“十一你有安排吗?”任延在餐桌边坐下, 在玻璃碗里倒入混合果干燕麦和燕麦奶, 推到安问面前。
安问摇摇头。
“没想过?”
见安问放下刚拿起的勺子比划, 任延截住他:“不急, 吃完饭再说。”
真好意思用“吃饭”俩字呢, 安问长这么大, 即使是在福利院,也从未吃过如此冰冷透心凉的早餐。在他的概念里, 早餐就该是热腾腾的, 是豆浆、油条、稠稠的入口即化的粥、脆萝卜丁小菜,或者包子花卷糯米团。
但安问不挑, 把燕麦一勺一勺嘎嘣嘎嘣地啃完了, 烤出奶香的吐司面包也吃得干净。任延看着他面前干干净净的餐具,忽然福至心灵,支着一边腮懒洋洋地看着他:“问问真棒,今天也给别的小朋友做了榜样。”
安问被奶呛到,咳嗽个不停,脸颊染上粉红。
“猜对了?你们福利院的老师是不是每天都这么夸你?”
安问擦擦嘴, 手指比划得慢吞吞的:“拜托, 不浪费食物超酷的。”
任延点点头, 另类解题思路:“那看来二食堂确实很难吃。”
卓望道被他俩集体赛博无视, 在三人小群里上蹿下跳:「咋没人回我呢?都不想出去玩是吧。」
任延大发慈悲理了他一下:「是不想跟你出去玩。」
操。卓望道自闭了。
吃完早饭, 任延带安问下地下车库。机车涂装酷炫,安问一眼就看到了,手语结结巴巴:“你、你想骑这个带我?”
这个一看就很危险!!!
但是好酷,淦,再看一眼。安问鼓足了勇气,含蓄地表达:“也不是步行……”任延斜了他一眼,绕过机车:“想什么呢,驾驶证还没下来,想跟我一起进局子?”
安问:“……你看上去也不是会遵守交通规则的人。”
任延笑了一声:“拜托,”他玩世不恭地回眸,用刚才安问的话回复:“坚持等红灯是世界上最酷的事情。”
跟着绕过去,安问才发现旁边还停了辆自行车。是山地车,但加了后座,可以载人。平心而论,这台BMW的纯黑碳纤维山地车,不仅酷,还很优雅,但这个额外加上的后座破坏了它的气质和专业性。
“任五桥的。”
安问抬了抬眼神。
任延“啧”了一声,觉得说出口有点羞耻:“他俩约会喜欢骑单车,任五桥载我妈。”
安问:“……”
任叔叔,可真是人不可貌相无法猜透呢……
任延蹲下身开了锁:“走吧,今天我载你。”
安问把打车软件展示给他,上面显示已经有师傅接单,离这儿还剩一公里。任延接过手机,点击取消,面不改色大言不惭:“昨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没打球,载你就当锻炼了。”
安问不高兴地抗议:“我又不重。”
任延手指在他额头上轻点一下:“载了才知道。”
安问还没骑自行车上过学呢。他的小学和初中就在福利院所在的乡里,步行就可以走到,但高中很远。他不是正式入学,不能寄宿,福利院也没有额外的钱给他租房子,所以每天凌晨天蒙蒙亮时,乡里去镇上卖菜的伯伯就用三轮摩托顺路载他。
安问有时候跟芹菜一起去上学,有时候又跟白萝卜西红柿一起去上学,最痛苦的是和香菜一起,即使画了三八线,但香菜的气味还是会侵犯他的领地。
早市多早啊,伯伯到镇子上时,宿舍的起床铃都还没打响呢,安问也不能进教室,便趴在走廊的栏杆上默默背诵古文古诗词。
·
省实外头又堵。
堵是这个时间点的常态,谁让老街没拓宽,走读的学生又多呢?
卓望道走在林荫道上,一边走一边啃糯米鸡。车轮划过红色橡胶道时静谧无声,卓望道只觉得身边一阵风掠过,风里面的香水味略有些熟悉,还没寻思过来,头顶便被顺手怼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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