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心中缓慢地升起莫名的、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感觉,不是疼痛,也不是愉快,那些感觉太强烈了,更像是陷入温暖的水中,被人拥抱,所以不知如何是好。
他没有这样的经验。
陆惊蛰想让他戒烟,知道很难,所以自己先戒了。
三个月前的决定,三个月后才说。
问得也很寻常,不是强制的意思,好像温时不戒也没关系。但是陆惊蛰已经戒了,证明没那么痛苦,没那么难熬,抽烟只会让温时的心情更差。
温时被人要求做过很多事,但没有一件是出自这样的理由。
他仰起头,看着陆惊蛰,觉得这样的事好像不值得一个生日礼物,但是自己能够送得起就很好,终于下定决心:“……我试试。”
第53章
夜色很深,月亮的影子倒映在湖水上,水波荡漾,一圈一圈地将月亮扩散开来,又美丽又安静。
一群小朋友从他们身边奔跑过去,好像很开心,全是欢声笑语,温时和陆惊蛰都没有说话。
等他们走远了,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温时还是忍不住好奇,他问:“要是我不答应呢?”
一般人不会问这种问题,好像情商很低,但温时就是单纯地没想那么多,在陆惊蛰面前想问就问了。
陆惊蛰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说:“那就算了。换个生日礼物,还能怎么办?”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换成平静又冷淡的语调,命令说:“温时,不许抽烟。”
温时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看到陆惊蛰眼里满是笑意,才明白他刚才又在捉弄自己。
不过温时的脾气太好,加上眼前的人又在过生日,所以不和他计较,仰着头,很乖地说:“好。”
陆惊蛰可能都没想到,怔了怔,随后又笑了,说:“怎么还这么好欺负。”
代表礼物的承诺已经送出,没必要问那个次选,但温时还是问了:“什么礼物?”
温时总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问总比不问好,陆惊蛰从来不会不耐烦,坦白地说:“让你给我买个蛋糕,很久没吃过了。”
温时眨了下眼,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在落下的一瞬间飞快地做出决定:“我去买。”
没有给陆惊蛰拒绝的选项,但忘了还握着手,往外走的时候差点把陆惊蛰也拽跑了。
温时松开手,没敢看陆惊蛰的神情,直接溜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蛋糕店也到了即将歇业的时间,温时去的时候,橱窗中空空荡荡,已经卖的差不多了,还剩几个为数不多的蛋糕,尺寸不大,不是用于庆祝生日的蛋糕,但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口味倒是都不同,温时想了想,最后还是挑了个草莓味的,然后找店员要了生日蜡烛。
走出商场后,外面的人已经不多了。
温时偏过头,街边人影寂寥,路灯独自立着,每一盏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通往陆惊蛰方向的路上,这条路似乎变得遥远。
他不由加快脚步,在寂静的街道上奔跑起来。
成年过后,温时很少会有这么着急的时候,有这样必须要做到的事,是那么的迫不及待,仿佛晚一秒钟,心脏都要从胸腔中跳出来,连肺都因为缺氧而产生撕裂的疼痛。
痛感也让温时觉得自己还活着,他正在喜欢一个人。
不知道经过多少家商店,温时没注意到四周的任何风景,只想去往有陆惊蛰的地方。
终于,即将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昏黄的街灯,陆惊蛰的侧脸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温时也慢慢停下了脚步,他忘记了时间,心跳却没有恢复,依旧跳的那么快,那么急,只为了眼前这个人。
陆惊蛰似乎也注意到了,他转过头,看到温时,往前走了几步,不轻不重地问:“这么急?”
温时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很热,讲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我怕,来不及。”
陆惊蛰低下头,握着温时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即使此时此刻接吻,好像也不意外,但陆惊蛰停了下来,没有缘由地叹了口气,让温时不能明白。
陆惊蛰抬起手,手掌的影子映在温时的眼眸中,落在他的左边侧脸,按了按嘴唇的边缘,没怎么用力。
温时还在调整呼吸,脸红耳赤,有些茫然地问:“怎么了?”
陆惊蛰很轻地回答:“脸上沾了东西。”
他的指尖只在温时的脸颊停留了不到两秒钟就移开了,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轻松地说:“好了。”
温时对此没有一秒钟的怀疑,很快为陆惊蛰的话找好了理由:“真的吗?可能是路过刚开业的商店,飘着彩色碎屑……”
陆惊蛰冷静地听着,手垂在身侧,装作很若无其事,实际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温时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很干净,陆惊蛰只是没能克制一时的冲动,很想触碰,于是也这么做了。
他想要无理由地拥抱温时,亲吻温时,做情侣间能做的所有事,而不是碰一下还得找个不存在的借口。
但现在好像还是不行,温时对他没有那么信任,仍然饱受伤害,希望能在他痊愈时离开,没有恋爱的想法。
体温带来的余热被风一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温时总觉得左边唇角格外热,有让他不能忽略的强烈存在感。温时努力地转移注意力,将蛋糕举高了些,又想到今晚他们一直待在一起,说了很多话,但好像还没说那一句。
温时说:“陆惊蛰,生日快乐。”
陆惊蛰接过蛋糕,温时拆掉了包装盒,也许跑得太急,蛋糕外形有些许破损,陆惊蛰说“看起来不错”,“很喜欢草莓”,称赞得不算夸张,但足够让温时心虚的了。
陆惊蛰说:“不是有蜡烛吗?你来点吧。”
温时愣了一下,要了蜡烛后,又想这些对陆惊蛰而言是否太过幼稚,所以没提。
但陆惊蛰说了,他还是将蜡烛拆开,滑亮火柴,点燃了生日的烛光。
六岁之后,陆惊蛰就没过过这样的生日了。他的父母因意外去世,不会有人环绕着他,为他插上生日蜡烛。当然,陆惊蛰对这些也不感兴趣,觉得无聊,没有意义。他是不会因任何人或任何事而许愿的人,即使患有现代医疗无法治愈的顽疾,也没有一秒钟想过求神拜佛。
烛火摇摇曳曳,像流淌着的、虚无缥缈的影子,映在温时的侧脸上,将他衬得如教堂中世纪的雕像般圣洁美丽。
温时半垂着眼,纤长浓密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有些紧张,神情比世界上任何一个教徒都要虔诚纯洁,但他祷告的愿望是盼望另一个人能得偿所愿。
陆惊蛰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过生日了。
如果每次都能看到这样的温时,那么他也会这么希望。
点完蜡烛后,温时抬起头,两人对视了一眼,他看着陆惊蛰被烛火照亮的英俊的脸,心动至极。
想要让时间停止,想要一切都不再失去。
然后,烛火被吹灭了。
在夜风、灯光、冷雾中,他们吃掉了那个不大的蛋糕,很甜,甜的让温时开心,也让他有一丝不能言述的心酸。
回去的路上,大约是太晚了,一路上都很安静,偶尔会有一两辆车擦肩而过。
陆惊蛰打开车载音乐,里面播放着温时没听过的歌,陆惊蛰开口问:“温时,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也不是不能查到,但还是要问。
温时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困倦至极,快要睡过去了,最后很慢地说:“还有很长时间,是夏天。”
不想说具体的日期,说了就难免会产生期待,但也许那时候他们已经分开了。
温时是温时,陆惊蛰是陆惊蛰,他们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像是两条平行线,因为一个意外偶尔交汇,又很快分开。
陆惊蛰能听得出温时的言外之意,是不太想说的意思,但也没放弃,而是偏过头,看了温时一眼,有点漫不经心地问:“是有别的安排吗?”
明明陆惊蛰的生日已经过了,温时还是顺从了他的心愿,回答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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