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里两个壮汉,不由分说地就先将把他饱揍了一顿。
袁靖从小没少和人打架,却是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鼻血与眼泪横流,然后他被人从车里一路拖上了楼扔下。
客厅里,有人正坐在沙发上,袁靖“嘶嘶”地缓痛,头发忽然被狠狠拽起,他疼得头皮发麻,眯起的眼睛被血汗模糊,眨了好几下眼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
“是你……”
那个迈巴赫。
“你认识我?”
贺乘风彬彬有礼道。
袁靖紧闭着嘴不说话了,他忽然想起张向阳的警告。
是这人让人打他?为什么?他压根还没把照片发上网……
“算了,不重要,”贺乘风微笑道,“举报电话是你打的?”
袁靖瞳孔猛地一缩。
对方对他笑了笑,随即将他的额头重重地砸向地板。
“嘭——”的一声,袁靖的脑子顿是成了一团浆糊,像是有人在里面架了个小炉子,火苗将他的脑浆煮沸了,劈里啪啦地闪着疼。
“小朋友,别人的东西不要乱动,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吗?”
“我忘了,你是孤儿。”
“家里只剩个太姥姥,她把你宠坏了,对吗?”
“你他妈想干什么——”
袁靖嘶吼挣扎,却是被对方揪着头发又连砸了数下地板。
袁靖很快就感到了恐惧。
他出社会早,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识过,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这已经是他刻在血液里生存的本能。
在这个人手里,他都感觉不到自己是个人,他的头就像保龄球一样被毫不留情地摔打在地面,每一下力道都让他觉得即使今天就算把他的头摔碎,对方也会毫不在意。
“说脏话。”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优雅、温和,还带了一丝丝叹息的味道。
“真没礼貌。”
贺乘风微笑道:“阳阳,你现在真是越来越野蛮了,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格调都变低了。”
他松开一只手,伸手想去掐张向阳的下巴,张向阳察觉到他的意图,抢先闪到了一边,将嘴里的血“呸——”的一声吐在了地上。
“贺乘风,你以为你用这些卑鄙的手段就能逼我走?别做梦了!”张向阳抹了下嘴,愤恨道。
贺乘风低头扫了一眼受伤的手腕,张向阳咬在他的脉搏上,确实咬得狠,血肉模糊。
他轻挑了挑眉,笑道:“昨天晚上做尿检了吗?”
张向阳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在陌生人面前脱裤子感觉怎么样?兴奋吗?”
两人又扭打在了一起。
袁靖始终缩在一边,他看着贺乘风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也看着张向阳冲贺乘风的胸腹挥拳,他疼痛欲裂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张向阳是对的,这个人他根本就惹不起。
“举报电话打得不错,挺有创意的,可惜了,”冰凉的皮鞋踩在他的脸上,他听到那人不紧不慢道,“我会告诉他这个电话是我打的。”
以为他是来为张向阳出气的袁靖一愣,他吃力地转过血淋淋的脸,只看到对方手腕上看上去极为昂贵的腕表。
“你没这个资格。”
袁靖没明白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却在听完这句话后,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为张向阳。
第44章
“再观察两天吧,看看有没有脑震荡的情况,你也不用太担心,检查下来问题不大。”
“谢谢大夫。”
张向阳拿了一大堆单子回到病房。
袁靖正半躺在病床上,他头上受了伤,包得层层叠叠,脸颊与嘴唇都因为失血而惨白无光,张向阳轻拉上门,心里的歉疚排山倒海般涌来。
这么一个活泼张扬的青年因他而变成这样,他真的不知该怎么赎罪才好。
这是他最怕的事。
无论贺乘风对他用多少手段,他都无所畏惧,贺乘风越是这样,只说明他越无法让他屈服。
可如果对他身边的人下手,这让张向阳无力承受。
张向阳步履缓慢而沉重,几乎是带着罪人般的颤意走到袁靖的病床前,“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要再留院观察两天。”
袁靖没说话。
张向阳心里很难受。
他想袁靖一定恨死他了。
在他心里,袁靖就是个自傲的小孩儿,他的谎言是为了满足他这个年纪特有的虚荣,他的攻击欲则是为了保护自己脆弱又虚假的自尊。
张向阳尝过这种“好像全世界都是自己的敌人”的滋味,他很明白那种感受,很容易让人钻进死胡同。
“袁靖,对不起,”张向阳低头看着雪白的被面,轻声道,“……都是因为我。”
袁靖很吃力地扭过脸。
医生给他打了止痛,药水里也有镇静止痛的成分,神魂归位,他现在才有机会真的后悔。
张向阳和那个人打了很长时间。
比起对他的狠辣,那人对张向阳显然手下留情了很多,说是斗殴,更像是戏弄。
后来,女人敲了门,说时间差不多了。
他听到张向阳骂那个人不是人。
而那人只是笑,一边笑一边说,只是助理,不是新女友,别急。
那人走了之后,张向阳红着眼睛扶他下了楼,叫了车,把他送到医院,跑前跑后地安顿好他,现在还坐在他的床前跟他说对不起。
袁靖心想:他也不是人。
“张向阳……”
袁靖声音沙哑,张向阳听着心痛,不敢抬头。
“我……”
话到嘴边,袁靖还是迟疑。
只要他不说,张向阳就会一直觉得欠了他的,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填平了,他们就可以做朋友了。
袁靖咽了咽唾沫。
喉咙里很疼,酸涩的铁锈味。
“喝点水吧。”
张向阳端了水杯,插了根吸管递到袁靖干涩的嘴边,他心里很愧疚,现在能为袁靖做一点事都是好的,“医药费你不用担心,上次我们一起卖货,提成不少,我会帮你付的。”
袁靖喝了口水,喝下去的不像是水,咸咸的,还有点苦。
他挪开脸,张向阳忙拿开水杯,“袁靖,你还要什么?”
袁靖闭上眼睛,很慢很慢地把半个人转了过去。
张向阳拿着水杯,神色黯然。
“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想看见我,你叫个朋友来先照顾你……”
“没有。”
袁靖吃力道。
“我没朋友。”
“……”
“……那我先照顾你,行吗?”
“……”
“张向阳,”袁靖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是不是什么人你都当好人?”
张向阳一时愣住,他嘴唇动了动,道:“我和他的事很复杂,但他不是好人我知道……”
“不是!”
袁靖打断了他,声音有点嘶哑,像是扯到了喉咙。
“我也不是好人!”
“……是我干的,”袁靖默默流着眼泪,心想:原谅我,原谅我还是没有勇气承认我犯下的全部错误,“是我去许娘娘那搬弄是非,我说你是同性恋,你骚扰我,我让人一起诬陷你,你货卖的好,人家妒忌,都肯跟我一起干坏事,我不值得你道歉,也不值得你照顾我!”
袁靖一口气说完,喉咙和情绪一起崩溃了,侧趴着不说声,只是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张向阳知道他在哭。
如果说难过,也还是多少有点难过。
他还没有将自己修炼到无坚不摧的地步。
他虽然说没有把袁靖当朋友,但在袁靖说“忍不住想逗你笑”时,他也是有触动的。
他只是过分谨慎。
还是怕他不够好,会让别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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