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菜啊?”周英驰道,“我怕家里没买。”
“家常菜,我看了,家里东西都有。”
“哦哦,”周英驰笑了笑,“现在会做饭了,真好。”
陈洲也对她笑了笑。
陈博涛还是黑着脸,“明天去你外公家拜年。”
“嗯,好。”
“这次可别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陈博涛阴阳怪气地说完,他那脾气又臭又硬的儿子却只回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同性恋恶不恶心陈博涛不知道,他只能说他这儿子的脾气这小半年以来确实没之前恶心人了。
新年那天,来周兰鸣家拜年的人络绎不绝,陈洲与叶书静打了照面,两人在一旁说了会儿话,叶书静人走之后,萧定波拿陈洲开玩笑,“我看你跟叶法官家的独生女好像认识啊?”
“是认识。”
“怎么认识的?”
一堆人都来了兴趣。
陈洲淡淡道:“朋友的朋友。”
“哟,朋友的朋友,这关系是远是近啊?”
除了陈博涛与周英驰,就只有知晓内情的蒋弥章一脸抽搐地在旁边没搭腔了,心想怎么又把这两人凑一对,他那小师妹难道是弯仔码头吗?他可真够无语的。
陈洲脾气很好地应付着众人。
他现在对家人比以前要耐心地多,家里人也感觉得到他的变化,愈发觉得他是不是恋爱了,所以人变得有人情味了。
周英驰看着他与人周旋,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
如果她儿子不是同性恋,喜欢的是个女孩的话,此时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向所有的亲朋好友介绍,他们也都会祝福他们,可现在,陈洲却要装。
在家里人面前,还要装。
或者,他其实就只在家里人面前装。
儿子的乖顺让周英驰忽然发现了这一点,她手脚发麻,人都快站不住了,陈博涛一直留意她的脸色,看到她脸色不好,忙偷偷拉着她进了小院。
“怎么了?心脏病还是高血压?”
周英驰摆了摆手。
不远处欢声笑语传入耳中,她扭过脸对丈夫道:“我觉得我们儿子好可怜。”
陈博涛一愣,随即有些薄怒,“他可怜?他有什么可怜的,他现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要我们拉着这张老脸陪他演戏……”
“大年初一,”周英驰打断了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无限的哀怜,“博涛,大年初一,他在家里演戏。”
陈博涛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小姨,小姨父,说什么悄悄话呢,吃饭了。”
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陈博涛下意识地挡住周英驰,“好,来了。”
饭桌上,陈洲依旧被抓着调侃,他一改往日所谓食不言寝不语的挡箭牌,间或回应几句,也是有说有笑的。
周英驰发觉自己的心情很怪,之前陈洲沉默寡言,她难过,现在陈洲跟家里人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她却觉得更难过了。
儿子在受委屈,她这个当妈的心里一清二楚。
谁给他委屈受了呢?
她却不敢面对。
年初三的时候,陈洲向父母告假,“我明天走,去外地玩两天。”
又是一次心照不宣的谎言。
陈博涛黑着脸,冷哼了一句,想说点难听的话,最后还是没说,就说了一句,“早点回来,别玩疯了。”
“嗯,我初六回。”
第二天陈洲临出门前,周英驰忽然叫住了他。
“洲洲。”
陈洲回头。
他的母亲神色复杂,说不出的挣扎,她站在沙发边,手扶着沙发,胸膛慢慢滚动起伏,“回来的时候,一起回来吧。”
她说完,挥了挥手,随后又转过了身,这句话像是已经耗尽她全部的力气。
一旁的陈博涛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听明白以后,脸黑成了碳,他生气地看向妻子,却看到他妻子已经在默默垂泪,嘴里的话悄然咽了下去。
“好。”
陈洲走了,他上了动车,奔向他另一个家。
他的到来,受到了李玉娟的热烈欢迎,让陈洲都有些受宠若惊,张向阳偷偷告诉他,是他妈心情好,绝不是陈洲又做对了什么,该挨骂还是挨骂。
果然,帝王待遇在第二天骤降,李玉娟旁敲侧击地审问他,陈洲听了半天,原来李玉娟竟然是问平常他有没有背着张向阳跟别的小男生偷偷聊天。
陈洲:“阿姨,遇到小阳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遇到他以后,也只有他一个。”
李玉娟大吃一惊,“什么?你不是三十了吗?”
“我是三十。”
“你之前没谈过?”
“没有。”
“别骗阿姨啊,阿姨眼睛很尖的。”
“真的,我没骗您。”
李玉娟回头就去问张向阳知不知道这事,张向阳说他知道,李玉娟告诫他:“他三十了都没谈过,会不会哪里有问题?”
张向阳:“……”
陈洲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
有人三十如狼似虎,有人二十四肾亏要补。
初六的时候,两人一起坐动车回去,路上遮得很严实,生怕又被拍到上热搜。
现在张向阳的性向就跟皇帝的新衣差不多。
反正也没必要站出来特别去认,工作的事跟他的性向无关,但也别太高调了,这是俞清跟他说的,俞清功成名就,觉得自己腰板子硬了,过年回家出柜,被他的煤老板父亲打断一条腿,他躺床上吊着一条石膏腿时终于悟出了“人别太得瑟”这个真理,火速传授给了张向阳。
张向阳看着风流骚气的俞清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感叹他还是挺幸运的。
下了动车回到公寓,陈洲跟他摊牌了。
“你想跟我回家吗?”
“啊?”
张向阳嘴张的差点脱臼。
“我走的时候,我妈提了一下,说回来的时候可以一起回来。”
陈洲一直都没说,他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怕他妈是一时冲动,也怕张向阳过去受伤,所以干脆放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说,这样张向阳考虑时间少,拒绝的概率大。
张向阳略一思索,很快道:“好啊,现在去吗?”
车开到弄堂里停下。
张向阳深吸了口气,“如果他们见了我不高兴,或者反悔了,我就走,行吗?”
“别太担心,”陈洲握住了他的手,“慢慢来,你教我的。”
张向阳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下了车。
楼上封死的窗户换了新的,玻璃干净透明,两人挤在窗口往下看。
“回来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
“看不太清。”
“个子好像不高啊……”
“还行,比洲洲矮大半个头。”
“等会儿他上来,怎么称呼?”
“……小张吧,别太正式了,自然一点。”
“对了,你红包准备了吗?”
“……”
天气冷,张向阳贴靠着陈洲走,边走边道:“我们是不是该给长辈包个红包啊?”
“你带了吗?”
“……没有,要去买吗?”
“算了,微信发吧。”
冬日的梧桐落尽了叶,阳光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他们慢慢进了弄堂,不知名的鸟停在树梢,清鸣了一声,它腾空而起跃过那一排窗户,待来年春日梧桐抽叶时再回来——看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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