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承不说话。
“你等着他来找你复合?”
陆谨承沉声反问:“难道不应该吗?”
“可是他都不用来找你, 他只要站到你面前, 你保准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就不懂了,你还要浪费时间干什么?”
“因为分手不是我的错。”
“你就一点错都没有?你刚接手柏雅的那几年就没有忽略过他的情绪?”
“我已经尽全力地爱他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那个时候, 你如果是我, 你未必能做得更好。”
“他爸虽然是被人陷害,但钱是他爸赌输的,人也是他爸推下去的,钟晔的自尊心怎么——”
陆谨承抢白:“我还要如何去照顾他的自尊心?难道当做无事发生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吗?”
“陆总,说实话,你们太缺乏一次有效的沟通了。”
“我给过他机会。”陆谨承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起身走到病房门口,宋燃秋正在和钟晔聊着脚本细节,钟晔身上的擦伤这两天有所好转,疼痛减轻,只剩下瘙痒,但一提到绘画工作,他就瞬间变得活力满满,“这一幕可以把画面调转九十度,用残影填充整个长镜头。”
宋燃秋做好标记,“也行。”
陆谨承看着钟晔弯起的嘴角,恍如隔世,上一次见到钟晔这样笑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他上大学前。
钟晔在他面前是可爱的温柔的,但在画画的时候,才是发光的。
宋燃秋瞥了眼陆谨承,心里奇怪都四天了,这两人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他把杯子递给钟晔,问他:“等出院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钟晔抿了两口水,好似不理解宋燃秋为何这样问,他说:“当然是回首都啦,还有一个广告项目要完成呢,第二季也要开始画了。”
“医生说了,出院之后你的眼睛也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整,你暂时不能恢复工作。”
钟晔像霜打茄子一样低下头,闷闷不乐地说:“一段时间……是多久?”
“看情况吧。”
“宋老师,我的眼睛是不是伤得很严重?我为什么要转病房?”
转病房是陆谨承提出来的,他前天就把医院最好的病房订了下来,然后强势要求宋燃秋把钟晔送到那里去,宋燃秋本来觉得太折腾没必要,可陆谨承一副“你穷成这样凭什么能做钟晔男朋友”的轻蔑表情,宋燃秋懒得和小孩计较,点头同意,然后骗钟晔说这个病房窗户不朝阳,然后把钟晔送到了高级病房。
陆谨承还请了专家会诊,结果都是钟晔的恢复情况不乐观,有暂时性失明的风险。
“宋老师?”钟晔又唤了一声。
宋燃秋回过神,“没有啊,不是很严重,你放宽心,心情好,恢复得才能好。”
“嗯,我知道。”钟晔只有宋燃秋可以依靠,即使心存疑虑,也只能如此。
“还有一件事,宋老师,我现在能自己去卫生间了,你要是有事情就去忙,不用请那个护工,我自己可以的。”
宋燃秋看了陆谨承一眼,笑着说:“你好像很讨厌他,他是不是对你动手动脚了?他要是真不规矩,我就去投诉他。”
钟晔连忙阻拦,“那倒没有,没有。”
“那为什么?我想让他陪陪你,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
钟晔抠着被子,“……不用的。”
宋燃秋出门时,陆谨承跟在他后面,主动开口:“你不是他男朋友,对吧?”
“他说我是他男朋友?”宋燃秋挑了下眉,故意道:“哦,算是男朋友吧,之前他年纪太小,我又太想培养他,所以没考虑其他的事,现在闲下来了,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
陆谨承明显不信,“你要是真喜欢他,会几次三番让我和他单独在一起?”
宋燃秋忍着笑,心想:还没傻透。
宋燃秋正想着该怎么刺激一下这两个闷葫芦,房间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宋燃秋立即冲了进去,钟晔整个人歪倒在床边,手也垂着,指尖差一点就碰到了碎玻璃的尖,他还试探着往下伸,被宋燃秋喝止住。
“都让你不要乱动了!”
钟晔吓得赶忙缩回手,可怜兮兮地伏在床边。
宋燃秋自然不指望身后的少爷,把大片的碎玻璃片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去卫生间里拿了扫帚,把细碎一点的扫走。
一个处在事业巅峰状态的漫画家,现在却被纱布蒙着双眼,等待着漫长且不确定的恢复期,钟晔看起来很无助,陆谨承很想上去抱他,可钟晔却伸手握住了宋燃秋的胳膊,头轻轻靠在上面,宋燃秋搂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很是心疼。
“小晔,你……想要陆谨承过来吗?”
钟晔愣住,然后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陪着你,会不会更好一点?”
“不需要,我和他已经结束了,早就结束了。”
宋燃秋没想到钟晔这样说,只觉得事态严重起来,他好心办了坏事,正准备直接坦白,陆谨承已经转身走了。
钟晔重新躺回到床上,如释重负地说:“宋老师,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给我买一点笔和纸吧,一个人躺在这里确实无聊,不如随便画一画。”
“行。”
“工作室应该开始忙了,你就尽早回去吧,不用管我,我这边有我妈照应着呢。”
“你自己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放心吧宋老师,我都二十七了,又不是小孩子。”
“那好吧,我明天再陪你一天,后天回首都。”
“好。”
钟晔感觉不到日光变化,他只能从门外的声音判断此时是白天还是晚上,姚艳送来饭菜,钟晔吃完之后就让姚艳先回去,自己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手机音乐里收藏的歌他已经循环听了三遍,钟晔已经听腻了。
他循着记忆随便点了点,结果点出来一首dj风格的舞曲,吓得他甩开手机。
啪嗒一声,钟晔仿佛听到手机屏砸地的声音。
钟晔瞬间心碎。
他连忙下床,蹲在地上摸索,可摸来摸去都摸不到本该砸在脚边的手机,他忽然泄气,瘫坐在床边,在无人寂静的病房里,无声地哭了出来。
这是他出事到现在第一次哭。
这么些天他一直忍着,一直佯装坚强,不让人担心。
可是怎么会不害怕?每次检查时医生的欲言又止,以及宋燃秋和姚艳的故作轻松,门外每一个脚步声都让他害怕。
半个月前他的世界还是充满色彩的,而现在他连白天黑夜都分辨不清。
他的事业才刚刚有起色,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陆谨承现在的模样,他还有很多很多遗憾,无人倾诉。宋燃秋虽然亦师亦友,但终究有自己的事要忙,姚艳和钟晔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能勉强维持亲情。
钟晔缩在床边的地上,放纵自己默默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眼泪把纱布浸湿了,害怕对恢复有影响,钟晔吸了吸鼻子,收起那些脆弱的情绪,等待第二天早晨按下床头铃,歉疚地麻烦医生帮他重新换纱布。
这次宋燃秋和姚艳不在场,医生一时忘了隐瞒,直白地告诉了钟晔,他血肿的粘稠度和流出的速度不理想,手术过后七天了,还是有残留,局部压迫也没有完全解除,需要进一步观察。
钟晔整个人都坠落谷底。
姚艳带着煮好的饭菜到医院时,余光一瞥就看到了远处正和医生说话的陆谨承,姚艳愣在原地,陆谨承神色不愉地走过来,告诉姚艳:“医生今早说漏嘴了,钟晔可能知道他的眼睛有失明风险了。”
姚艳大惊失色,一时也忘了问陆谨承怎么在这里,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立即跟了上去,陆谨承走到门口时转身嘱咐姚艳:“什么都不用解释,安抚他的情绪就行。”
“好。”
姚艳在心里打着腹稿,正准备走上去安慰钟晔时,钟晔却主动朝姚艳笑了笑,“妈,你怎么才来?我快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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