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包装袋的声音吸引了它,大金毛一直仰着头,盯着贺平意手里的面包,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贺平意看得有趣,伸手摸了摸金毛的脑袋:“你想吃面包?”
“大熊!”金毛的主人是个姑娘,她晃了晃牵引绳,小声训斥,“不许蹭人家。”
金毛像是听懂了,哼唧了一声,脸上委屈得不行。
“没事。”贺平意又摸了摸金毛,金毛这才心满意足,转身走了。
贺平意呼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下去。他抬头,想看看荆璨回没回来,却猝不及防撞上一束视线。
“买好了?”
贺平意反应迟钝,刚开始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等看清了那双眼睛中夹杂的错愕、不解,他的心才蓦地一沉。
“你……”荆璨攥着咖啡,朝前走了两步,才仰头看他,“你不是对狗毛过敏吗?”
撒一个谎总要用千百个谎来圆。贺平意总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荆璨的语气依旧是小心翼翼的,没有质问,更没有咄咄逼人。可就是这样轻声的询问,让贺平意更加难以面对。
他错开了眼,目光便又落到那只大金毛的身上。大金毛乖巧地坐在主人旁边看着他,像是看出来这边气氛不对似的,也不像方才那么活跃了。
狗都通人性的。
荆璨被贺平意明显的躲避弄得一愣,有些不太明白,怎么他们两人之间忽然会出现这种情景。
“您好,十二块,请问怎么支付。”
后面已经又来了顾客等着结账,售货员见面前的两个男生一个比一个沉默,忍不住开口提醒。荆璨很快转过头,说了声抱歉,把钱付了。
他拿着咖啡转身往外走,贺平意在他经过自己身侧的时候抬手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荆璨停顿了一下,内心挣扎片刻,还是没有挣脱贺平意那只并没有使多大力气的手。
两个人并肩往学校走,好长一段路,谁都没说话。荆璨没想到他们的第一次吵架会是这种情景,他期待着贺平意主动对他解释什么,但偏偏身边的人却什么都不说,除了过马路的时候会拉住他的胳膊,要他停下来等车,就再没有什么别的举动。一直到快到了校门口,荆璨在一个人比较少的街角停下来,看向贺平意。
贺平意也在回视他。荆璨觉得贺平意眼底的情绪很复杂,但他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便忍着心里的酸胀感,问出了憋了一路的问题:“你是不是不喜欢新年?”
金毛是很帅没错,可是新年也很可爱啊,如果贺平意是嫌新年脏,他可以给新年洗澡……
贺平意看上去有些苦恼,还有些手足无措。他盯着荆璨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脖子,长呼了一口气。
“没有。”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使得荆璨有点委屈,他撇开头,没再说话。
贺平意当然知道自己这样的回答有多糟糕,可他如今想不到任何一个理由能把撒的谎说圆,也舍不得让荆璨难过,憋得他不住地呼气。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身边不住有回校的学生经过,留下很多束探寻的视线。不知站了多久,最后还是荆璨先说:“快上课了。”
他转身要走,贺平意却一把拉住他,将他拖到一旁更窄的巷子里。巷子里没有人,荆璨被贺平意抵在墙上,一个吻不由分说地盖了下来。
亲了一会儿,贺平意离开他的唇,用大拇指不住地摩挲着荆璨的脸。
荆璨的脾气是真的好,就算是这种情况下,也还是闭着眼睛,任由贺平意吻他。
“对不起。别乱猜好不好?”贺平意说,“我们这次月假把新年的狗屋做好,做好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荆璨的唇角还是往下耷拉着的,他不喜欢这种要去猜测贺平意想法的感觉,但贺平意这样说,他也不想继续闹下去。
“嗯。”他点了点头。
荆璨在心里已经认定了贺平意就是不喜欢新年,那天晚上再见到新年的时候,憋了一天的委屈一下子都涌了出来。他一把将新年抱在怀里,坐到路边的马路牙子上。
狗似乎也对人类的喜恶非常敏感,荆璨在这时才忽然想到,新年其实很少会在贺平意在的时候出来,经常是贺平意走了,荆璨才会听到新年在外面叫。
一人一狗可怜巴巴地对视,荆璨低头,摸摸新年的脑袋:“没关系,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那天以后,两个人都默契地没再提新年的事。荆璨多少有点赌气的意思,有一天晚上正做着题,听到新年的叫声之后,他也不跟贺平意说话,自顾自拿着狗粮走出屋子。贺平意在两分钟之后跟了出来,听到由远至近的脚步声,荆璨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贺平意出来以后就蹲在了荆璨的身边,一直没说话。荆璨看着新年乖乖吃饭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说:“新年真的挺乖的。”
贺平意低低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荆璨真的希望贺平意能摸摸新年,就像他在便利店摸那只大金毛一样,眼里带着喜爱、纵容。新年是陪伴了他这么久的伙伴,是第一个他大着胆子亲近的小动物。他想,只要贺平意能摸摸新年,接受新年,他就不追究贺平意之前为什么撒谎了。
可是他等了半天,等到的却只是贺平意落在自己脑袋上的手。
那只手很温柔地在他的头揉了两把,一如往常。荆璨听到贺平意说:“让新年吃,我们回去吧。”
终于到了放假的周末,荆璨醒来后看了看时间,发现才七点钟,便躺在床上没起。贺平意在放假的时候会起得稍晚一些,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一般都要九、十点才过来。荆璨闭上眼,刚想着要再睡一会儿,却忽然听到家里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有些惊讶,再加上这段时间两人之间怎么都不对的气氛让他今天的心情变得颇为急切,荆璨没顾得上出声,径直往下跑。
可光着脚跑到了楼梯口,却发现门口站着的,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荆在行的视线在荆璨的身上扫了一圈,淡淡开口:“怎么不穿鞋子。”
荆璨不大自然地动了动脚,说:“忘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该来的总是躲不过的。
回屋里穿上拖鞋,换了一身衣服,荆璨重新走下楼。荆在行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坐在沙发上。另一个沙发前同样摆了一杯热水,显然,那是给荆璨留的位置。
荆璨走过去,端端正正地坐好,等着荆在行开口。
“之前小惟的事情,我不跟你追究,但不许再有下次。他还小,你不能总是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就是荆璨永远无法认同荆在行的地方,小时候也是,荆在行的逻辑永远都是,你还小,所以需要我来告诉你该干什么,我来帮你规划人生。可是荆璨不明白,难道每个人真的从出生起,就已经被规定了未来的样子吗?
“我只是觉得,其实画画,也是需要好好体会生活的。”荆璨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陈述,“如果一直学习技巧,放弃所有玩乐的时间,画里也会缺少情感。”
在他说完这话之后,荆在行很久都没说话。
“那么,数学呢?”荆在行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不住抬起又落下的手指,显示着他真的在思考。
荆璨的目光就随着那根手指颤动,晃神间,他听到荆在行问:“数学……也需要体会生活吗?”
荆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他紧紧咬着唇,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思考的能力,他不得不通过不停地辨认视野中出现的物品来占据思维,饶是这样,脑海里的一切还是变得有些动荡。
他不说话,荆在行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坐在那里安静地喝完一杯水后,荆在行才又问:“还记得下周三是什么日子吗?”
“记得,”荆璨垂着眼睛,说。
是他亲生母亲的忌日。他怎么能忘?
“我今天是来接你回去的,下周我们一起去给你母亲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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