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说话了,贺平意作势又要走。
“都可以,”荆璨急到已经微微躬身,两只手抱着他一只胳膊,不让他迈步,“你说。”
“我说?”贺平意笑,“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只要能做到的。”
“好,”目的达到,贺平意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如果我帮你赢到了,我要你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就这样,原本说自己不要参加的贺平意,带着自己的委托人,到报名处报了名,搞得随后赶来的王姓兄妹惊呼不已。
贺平意拿到的号码是七号,荆璨最喜欢的数字。荆璨把那个红色的号码牌扣在手心,在离开入场大厅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网球。贺平意随手捏了他脖子一下,嘴巴几乎要贴上了他的耳廓,他小声说:“别看了,会赢的。”
比赛将在十分钟后开始,而从看着贺平意报名,到此刻站在看台上看着贺平意准备上场,荆璨始终都被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包围。
这是第一次,有人帮他实现梦想。就好像这么多年以来,别人都在告诉他,如果你想要吃一颗苹果,那你就必须要自己种一棵树。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但是贺平意今天却答应了帮他种一棵树,然后送他那一颗苹果。
广播里在通知各位选手到位,贺平意把帽子摘下来,扣到荆璨头上,转身往下走。帽子没盖正,帽檐下滑,遮了荆璨的眼睛。
虽然不是什么正式比赛,但年轻人成群的地方,热闹劲永远不会差。几乎每个来比赛的选手都有几个亲友团的人,广场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加油声,各式各样的欢笑声,人们变着花样比口号、比嗓音,毕竟在这群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人眼里,输什么都不能输士气。
作为一个多次参加爱豆应援活动的人,这点小场面王小衣心里是真的没在怕的。她看了看周围,把手当成扩音喇叭,扯着嗓子喊:“平意哥哥加油!”
王小伟听了,也跟着起哄:“平意哥哥加油!”
贺平意停下来,回头,皱着眉看着这俩活宝笑,然后他想到了什么,又把视线放到荆璨身上。
荆璨愣了愣,转头,发现王小伟和王小衣也在看自己。
“荆璨哥哥,该你了,”王小衣友善地提醒,“快,保持队形,我还有下一波。”
该他什么?荆璨闪了闪身子,平意哥哥加油么?
因为刚才那洪亮的两嗓子,周围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荆璨努力地想要张嘴,可死活就是出不来声。
他把目光投向贺平意,见他正看着自己笑。
耳根、脖子都开始发烫,这样等了一会儿,前方的贺平意抬手,朝他招了招。
荆璨小跑着过去,停到他跟前。
贺平意低头问他:“喊不出来?”
“嗯。”怕贺平意误会,荆璨赶紧解释,“我想给你加油的,但是我不习惯这种方式。”
“嗯,”瞧见他认真又严肃的样子,贺平意忍着笑,点点头,“那你小声说。”
荆璨立马说:“加油。”
贺平意摇摇头:“怎么还偷工减料?他俩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话一出,荆璨也明白了贺平意就是故意逗他叫“平意哥哥”,可谁让这是他求贺平意参加比赛的呢。
他抬着眼皮,看了贺平意一眼,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目光挪开了。
“平意哥哥加油。”
荆璨的声音不大,但是给贺平意听来,感觉好像比刚才那两声加起来都有动力。
总算完成任务,荆璨舒了口气,以为过关了。可没想到他刚要转身,就听到王小衣和王小伟一起,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喊:“平意哥哥大胆冲!三小天鹅永相随!平意哥哥没在怕!宇宙无敌第一霸!”
荆璨:“……”
看着荆璨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贺平意乐不可支,觉得今天这场比赛真的是值了。
等王小衣终于结束了她带领的应援活动,荆璨已经因为对着贺平意复述了太多莫名其妙的口号而脚下绵软,连正常说句话都跟要缺氧了一样。
第二十章
广场里的场地没有那么大,比赛路线是在高级赛道跑满三圈。这场比赛最终成为了荆璨记忆中不能被遗忘的存在,属于贺平意,也属于他在这座小城的时间。但其实比赛本身并不激烈,因为似乎从哨声响起时便胜负已分,毫无悬念。贺平意冲在第一的位置,顾时在第二,如生活中大部分时间的主旋律一样,电影里喜欢安排的弯道超车并没有发生,也没有尾部人员振奋人心的逆袭,没有最后一刻的反转,该赢的赢,该输的输。唯独当贺平意冲过终点时,趴在栏杆上观看的人发出的欢呼声是和电影中类似的热烈。
贺平意下了车,一片光彩流动的背景下,他像曾经运动会时那样,举起手臂,朝荆璨竖起了一根手指。
但荆璨并没有如同当时运动会时那样给他回应,也没有同王小伟他们一样欢呼呐喊。他在帽檐下将眼睛睁到最大,下嘴唇也已经被咬得发痛,他如同从前那么多年里一样,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与思想。
但或许是方才赛场上引擎的轰鸣声过于激烈,现在的观众席亦满是热烈的声响,思想和情绪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太过于动荡,当比赛接近尾声、贺平意即将到达胜利时,他似乎已经不再能束缚住心里的那股渴望。
渴望,当脑海里出现了这个词的时候,荆璨就知道自己要失控了。
一直绷着的神经恍若突然断掉,视线中那个朝自己举着一根手指的贺平意越来越模糊,荆璨忽然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对周遭的感知也渐渐变得迷幻不清。没防备的,在本应随着故事走向高潮之时,他再一次被强烈的孤独感包围,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汹涌。
掌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微微的疼痛感刺得荆璨低下头。摊开掌心,荆璨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将栏杆攥得太紧,老旧的栏杆又经历了太多的风吹雨淋,剥落的漆皮一片片地贴到了他的掌心上。
荆璨抬手,想要把漆皮拂掉,可不知什么时候浸出的汗液已经将漆皮牢牢地束缚在手心,任凭他怎么扫都扫不掉。
很久以前他就发现,自己会突然陷落到一种极其低落的情绪中,这种陷落是没由来的,就好像是他好端端地在画着一条线,这条线本应该平稳连续地穿过琐碎寻常的日常,但他手里握着的那支笔却总会突然没了墨水。线条突兀地断在那里,而他则像是凭空消失,和万物都失去了联系。
他的心底会突然变得空落,哪怕周围满是人,甚至哪怕自己正在和别人交谈,他也会在那一刻有一种自己和其他人并不在一个空间的错觉。如同被裹到一个灰色的氢气球中,越飞越高,眼看着自己和周围的世界分隔开,却找不到解救自己的办法。
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孤独,而往常每一次,除了觉得周围像是死一般的寂静之外,荆璨其实并不害怕。他习惯了这种安静,也习惯了不对外界的人和事做出反应,所以对他来说,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这种孤独感消散就好了。
可这一次,荆璨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因为他知道这次他没有恢复的时间,刚刚为他赢得了胜利的贺平意马上就要来找他,他必须在他来之前变成开开心心的样子,然后和他一起去领奖。
他搓着自己的手掌,想把那些顽固地赖在自己手上不走的脏东西搓掉,同时他也努力地回想所有自己认为珍贵的人和事,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喜怒哀乐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来。可直到手掌红成一片,他还是没能做成任何一件事。
脖子被人掐了一下,是荆璨熟悉的手法和温度。他僵在那,在没有更好解决措施的情况下,只能勉强将嘴角收紧,尽力地做出轻松愉悦的表情,才转过身去看身后的人。
“又发呆?”贺平意看上去很高兴,他弯起食指,轻轻敲了下荆璨的帽檐,“答应你的做到了,走了,去领奖。”
荆璨被贺平意揽着肩膀往外走,他看向路过的每一个人,却好像都看不清他们的脸。直到快走到场地的入口大厅,他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倚着栏杆站着,静静地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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