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昕笑了下,流露出一丝虚弱,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对这个世界总有愧疚,对贫穷的小孩,对路边的拾荒者,连同对我,你都有。可你什么时候想想你自己?你爷爷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找另一种方式去弥补,何必摊上你的人生,况且,这也不是你的错……”
“不是这样的。你总是把我想得太善良,所以我才难以面对你,只想我一想到,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却在……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只是想让自己心安?”
“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或许你认错了。”
江屿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你以为你自己足够了解自己?你知道你身上一共有几颗痣吗?”徐衍昕被他的气息吹得脸皮燥热,轻轻地推开他,却被江屿捉住了手,说道:“十二颗。徐衍昕,别去做圣父,别让所有人都欠着你。如果你实在做不到,至少在我面前,你可以稍微自私一点。我可以再给你两次机会,从第三次起,我来见你,你就得下楼见我。”
“如果你非要交这份志愿书,那也可以,”江屿握住他的手腕,“但你得答应我,至少得把你那个动物农场的漫画画完,否则你不能放弃画漫画。”
“这是什么强盗理论?”
“因为我是你的第一个粉丝。”
徐衍昕笑了,“再叫它动物农场,我就开除你的粉丝籍。”
“知道了。”
江屿夸下海口,要跟他一起去B市,然而他的成绩却不尽人意。老师也无意中总希望他打消念头,更别提刘蓉和江涛得知他全填了B市的学校后,勃然大怒。但江屿的蛮性,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他从没有担忧过自己的退路。他虽然自私,却不贪心。再没有遇到徐衍昕前,他只渴望一份能温饱的工作,他很少有欲望,然而碰见徐衍昕后,他不想将徐衍昕从高楼上拉下来亲吻大地,他愿意托着他,让他永远住在高楼之上。
他用尽了他所有的时间去学习。
因为这件事,他不得不辞去酒吧里的工作,他顿时身无分文,好在张慧愿意接济他,借了他一万块。在酒吧里潇洒风流的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房间里挑灯夜战的书呆子,连吃饭的时候,江屿都在脑子里默背单词。
他有很多话没有告诉徐衍昕,例如他的努力,例如他在廉价的台灯下渐渐损耗的眼睛,例如他在高考前,配了一副黑框眼镜。但是因为难堪,所以从没有在外人面前戴过。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来不及和徐衍昕分享,然而当他真见了徐衍昕,他什么都不会说。
江屿偶尔也会想,世间的事实在离奇。他起初只是想占有那个漂亮温柔的男孩,就像小时候占有一个精美的玩具一样,可以拿去炫耀,可以拿来装饰。殊不知他那点随意傲慢的态度,有一天反成了他自己的牢笼。当日,他嘲笑毛猴爱得要死要活,没有自尊。却不想自己在爱情的牢笼里,未必比毛猴表现得得体。
或许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他要输。
他赢了这么多人,上帝看不惯他,所以派一个人来收拾他。
从见到徐衍昕的第一眼起,他就输了。
只是这次打赌,他输得心甘情愿。
他甚至没有告诉徐衍昕,他偷偷地让过他无数次。
江屿就是这样,什么也没说。即使他已经爱了他无数回了。
第47章
初进大学时,徐衍昕曾以为他真的逃脱了徐昭的控制,得以喘一口气。然而事实告诉他不是,当他在绘具店买了两份画具后,时隔一小时,他就接到了徐昭的电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告诫他,不要忘记明年和Princeton的交换名额,现在仍然不是浪费时间的时机。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徐昭一定要以信用卡的方式给他生活费。
就像徐昭从不会解释,他的爱好,为何被冠以“浪费时间”。
因为这件事,他开始省吃俭用,利用课外时间做家教,不再动用徐昭给他的信用卡。
因为寡言,又长得过分好看,徐衍昕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数学系的传说人物。
然而徐衍昕还是从前的那个徐衍昕,很容易被当作软柿子捏。有个同学报了福利院的志愿者却半路反悔,又生怕被辅导员骂,这个任务阴差阳错间落到了徐衍昕的头上。八小时的课程,三小时的家教,现在还得算上去远郊福利院的时间,他的睡眠时间被无限缩短。江屿说了他好一通,指出他“不会拒绝”,还告诫他“人善被人欺”,都是徐昭常说的话,然而和徐昭不同的是,江屿会陪他一起受苦。
起初志愿者的队伍还挺大,到后面,取消实践分后,仍然愿意次次出席的唯独他们俩。徐衍昕特地在网上学了编发,给小姑娘们编头绳,女孩们都很喜欢他,甚至有个披着粉红毛衣,缺颗门牙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漏着风,说:“长大后我要嫁给哥哥。”
徐衍昕叹了口气道:“可惜哥哥已经有女朋友了,对不起。”
陪小男孩踢足球的江屿随即望了过来。
回去的路颠簸不停,坐公交宛如坐碰碰车,总是要被撞得东倒西歪,上蹿下跳的。徐衍昕再忧郁,但还是那个一早上能吃两屉小笼包的徐衍昕,每次车一晃,便笑得不能自已。江屿故意招惹他,“上课,补课,做志愿者,你的小女朋友不嫌弃你忙?”徐衍昕奇怪地看他,道:“我天天跟你待在一起,怎么可能有女朋友。而且现在我们系都在传,说我们俩是一对。”
江屿愣了下,“你……”
徐衍昕好笑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啦,我帮你解释了,不会妨碍你的好姻缘的。”
江屿无数次想脱口而出,他希望那些传言是真的。
他精心准备的告白,总是少了点机缘。
大二初,徐衍昕在Princeton的面试中败北。
江屿是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人,见识过的粗陋数不尽数,他对失败习以为常,当年他考上七中,就够刘蓉传遍整个街坊邻里,更别提他考上P大,但凡江屿考上一个不错的学校,就够他们吹嘘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徐衍昕的人生里,“输”这个字眼根本不存在,即使高考前一晚,他发烧,咳嗽,眼皮肿得眼睛都睁不开,第二天的考试,他依然如鱼得水,还能留出半小时的时间检查试卷。即使错失S市的状元,但也名列三甲。七中无数老师和家长便扼腕叹息。
谁都无法想象徐衍昕会真的“输”,但他的确输给了其他同去的学生,败给了热情。
方可施对他说,没想到生活真是一部少年漫画,热情小强会打败全能天才。
那天,江屿撇下了准备好的音乐告白仪式,陪徐衍昕在校外住了一晚。
徐衍昕只是空空地说了句:“原来热情也是天赋的一部分。”
江屿没有安慰他,只是沉沉地对他说,你也会找到你的热情所在。
徐衍昕的手机亮了一夜。
如果那晚徐衍昕成功获得Princeton的交换名额,他会用极尽浪漫的乐队演唱来博得他的倾心,会告诉他,他偷偷申请的学校已经给他发了录取通知,他们能一起去新泽西州,当然他不会告诉徐衍昕,他出国的钱,差点来源于某个黑社会大哥,当年龙哥夸下海口,说让他赚到十万,便拨打自己的电话,当江屿求助他出国资金时,那位大哥只是笑着说:“新泽西州?那是哪里?我只能资助你去英国,现在伦敦可是全世界有钱人的聚集地,我自然也不能免俗,但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打理财产,如果你愿意最好,这样的话,我还能顺便把你爸的债一笔勾销。”
江屿婉拒他,龙哥颇为遗憾地说:“美国的话,可就不值得我投资你这么多钱了。”
被龙哥拒绝后,他甚至动过贷款的念头。然而徐衍昕没有去成新泽西州,便也没有去任何学校。或许是徐昭对他感到失望。赶在徐昭动用人脉替他作弊一份交换名额前,徐衍昕转去了法学系。江屿那时调笑道:“我们俩会成为截然不同的律师。”
在徐衍昕的视角里,他的大学生活平淡却幸福。
然而在江屿的世界里,他必须忍受徐衍昕时时刻刻带来的涟漪。因为徐衍昕的病,所以学校并不接受他住宿,怕他发生意外,江屿便陪着他在外租房。江屿是看不上徐衍昕手里捏着的那点钱的,徐衍昕无疑是个好老师,认真,有条理,温柔,但实在是太过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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