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轻狂,张慧想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腹诽大人物。没想到江屿握着她的手腕撇开了她的桎梏,张慧整个人都软了,那点女人的担忧也服从了少年的狂意。她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读书的时候,见了隔壁好看的男孩便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好像鞋底有什么蹊跷似的。
江屿直觉她有话要讲,果然过了几分钟,张慧突然道:“徐衍昕是……你的小女朋友?”
“男孩。”
张慧松了口气,刚放下心,江屿却突然道:“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哎,那你怎么不早点说?”
“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他能喜欢上我。”
“你,你是……”张慧睁大了眼睛,似乎在努力期盼这句话跟他之前随口说出的那些玩笑话是一样的,然而江屿却难得认真地朝她笑了,那是属于十七岁的笑容,就像停在枝头的小麻雀,羞赧地张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江屿说:“还没追到呢,倒是出现了个意料之外的情敌,挺有水平的,就是留着长发,看着流里流气的,不过那家伙天生艺术细胞过剩,说不准就欣赏这款呢?谁知道呢。”
张慧盯着他,颤着嘴唇道:“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江屿道:“人都一样。”
说罢,江屿便离开了,徒留张慧一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走时,他依稀听见了身后歇斯底里的哭声,他想,即使是三十岁的人,原来也会哭得像个小孩,也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那三十岁的江屿和徐衍昕,在一起了吗?相爱了吗?他惹过徐衍昕哭吗?还是说……走出酒吧,街头站着几根形影单只的路灯。
先是一点。
之后是一团。
他摸了摸额头上的凉意,才仰起脖子看向天空。
这个城市所有的郁结终于都落了下来,化作洁白的雪花。几个女孩跑出来双手合拢,捧着雪花笑得满脸褶子,不见酒吧里的风情盎然。他想,如果徐衍昕现在正盯着窗户,一定会嚷嚷着想要保存一片雪花。周围的人也一定会无奈地摇摇头说,昕昕,雪花迟早是要融化的。想到徐衍昕随即失落的眼神,他便忍不住想笑。
第二个愿望是,徐衍昕永远不会离开他。
他才是那个替徐衍昕保存雪花片的人。
但他转念一想,他的愿望都太自私,太自我,若是徐衍昕知道了,肯定会皱着小脸,傻傻地说,你都考虑自己,也没多想着我嘛。
踩灭烟头的那刻,他想,如果上帝无视了他那两个心愿,那他便只希望,徐衍昕能一切顺利,得偿所愿。
以及,永远不要再碰到像万留这样的人,要一直天真下去。
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那片雪花在他身心缩了两秒,便化作了水滴。而他始终没让这滴水流下。
作者有话说:
小江的第四个生日愿望:我吃不饱能收到很多很多海星
第40章
窗外灰乌乌的,没一点光彩,只有晒到他脸上的阳光是暖黄色的。
徐衍昕半阖着眼睛,似睡未睡。有人戳了下他的背,抬了抬下巴示意后门。他走去,看到了那熟悉的站姿。江屿见了他,便把背从墙上撕下来,把手里的纸袋塞在他的怀里,“我想拿它换你的唱片机。”徐衍昕没动,僵着纤细的手指贴在腰侧。
高高大大的少年便问:“我们还在冷战吗?”
徐衍昕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前两天做完早操散场的时候他们还装视而不见呢。江屿很高,高到他站在徐衍昕面前,徐衍昕就晒不到一点点屋外的阳光了,更显得那张脸没有血色。江屿觉得,他比之前还要瘦,抱起来肯定没二两肉。江屿动了下喉结,“不换也不行,反正马上就过年了,就当提前给你拜个年。”
徐衍昕依旧没接,也并不觉得他这自嘲足够好笑,能解尴尬。江屿像是被他的沉默激怒了突然来了脾气,捏着纸袋往垃圾桶里扔,徐衍昕这才动了,抱住他结实的手臂,责怪地看向他。
少年心里想笑,但面上颇为不耐烦地说:“反正它是你的了,你不想要就扔了。”徐衍昕被迫接过怀里的纸袋,盯着少年消失在走廊里的背影。他嘀咕了句,装什么酷。他缓了下拆盒的手指,心想江屿肯定是打定主意他会喜欢,那他偏偏要按捺住好奇。
他再看向窗外时,天是灰的,树是黑白二色的,但来来往往的同学是缤纷的,黄的,绿的,什么颜色都有,像是涂满画布的颜料。他把纸袋塞进书包的最里层,上面压着十几本书。回了家,他低头做人,生怕跟徐昭碰见,但这回他回来得不巧,徐昭正站在门口等他呢,“魏寻有没有给你买零食?”
“没。”
“嗯,待会得吃饭了,”徐昭说罢,没动,依然挡着徐衍昕上楼的路,像是在准备一套陈词,但最后出来的是诘问,“你手机上挂着的是什么?”徐衍昕回答道:“挂坠。”徐昭皱了下眉,说:“都几岁了,在手机上挂了小羊,别人背后肯定笑话你。”听见她语气里的不满,徐衍昕才抬了头,匆匆扫过她的眉尾,说:“让他们笑吧,我喜欢就行。”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想的却是不同的东西。
吃过饭,徐衍昕未经徐昭认可,捡了件外套便背着书包出门了。走了十七步,就见到魏寻笑吟吟地站在台阶上,他快步走上前去,把书包过到魏寻的手上。魏寻掂量了两下,说:“里面装了个小孩,这么重?”
徐衍昕说:“你没忘吧?魏叔叔是让我来监督你做毕设的。”
魏寻勾着他的肩,笑话他:“那你呢,顺便做几套题?就算脑子好,用脑过度,小心早衰。”
“别拿这套理论安慰自己了,你先给我倒杯橘子汁,我想喝。”
“行行行,谁让你是我祖宗。”
说是祖宗真不假,徐衍昕是魏寻看着长大的,虽然魏寻经常拜托小学生的徐衍昕帮自己做作业,但徐衍昕所有的漫画本、唱片带、CD都是魏寻给的,两人多少有点革命友谊的意思。
然而魏寻的革命水平实在不高,刚拆了盒颜料,东西没画,倒是先跟他显摆道:“麦克哈丁的中国朱砂,一点点就要九十美金,喜不喜欢?叫声哥哥,哥哥送你。”
徐衍昕刚想屈服于淫威下,就想起了江屿的话,“你叫谁都叫哥哥吗?”这话说得他好像个狗腿子似的。他撇了下嘴,难得心高气傲起来,视线收回作业本上,道:“我不眼红,写题也挺好的,起码不做个文盲。”
魏寻捏起他的后颈皮,拿头顶他的后脖子,“说谁文盲呢?我倒要看看你书包里都藏的什么,我就不信,全是辅导书,底下肯定藏的小人书。”徐衍昕想说,还真全是辅导书,但突然一想,江屿的东西还在他书包里呢!然而魏寻也是个高的,稍踮起脚尖,徐衍昕便碰不着自己的书包了。魏寻如数家珍地把他的辅导书一本本地往沙发上扔,期间还读错了封面上的两个字。正当他意兴阑珊地想饶过徐衍昕时,却摸到了那纸袋。
口上贴着羊羔的贴纸,一副多情的意思。魏寻邪笑着打开,不管四处扑腾的徐衍昕,然而见到里面的东西后,却是一愣。
“竟然是schimincke新出限量的颜料套盒?刚谁说自己的零花钱已经见底了的?这一套东西也不便宜哇,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搞对象了?我猜猜,是属羊的小女孩?还是姓杨?来来来,老实交代。”
徐衍昕才不管魏寻的嚷嚷,红着脸把东西抢了回来,隔了三米远后,背对着魏寻坐下,气得不轻。魏寻估摸着真猜到了猫尾巴,有点苦恼,慢慢膝行到徐衍昕的身侧,哄道:“是我不对,我不该翻你书包的,但我也是关心你,你说你这么个优质的黄花大闺男,怎么也不能让猪拱了吧?起码也得是个玉树临风,有才有钱的两条腿的人吧?哦,勉强也能算三条腿。”
徐衍昕忍无可忍地推开他,“你再这样我走了。”
魏寻双手高举,笑着说:“行行行,我不问了,昕昕想跟谁谈恋爱就跟谁谈恋爱,反正你哥我拿着爱的号码牌,等你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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