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烧了。”
徐衍昕有点不信,要拿来看:“真的假的?”江屿递给他,他看了两遍,还是38.1。江屿听他念着“怎么可能”,一边让他去给家里人打电话,他哀戚戚地给徐濡卿打了电话,徐濡卿没听两句就急了,说怎么又烧了呢,徐衍昕估计是找江屿吹冷风吹的,但无辜地说着不知道,还求爷爷别跟爸妈说,徐濡卿最疼孙子,什么都说好。徐衍昕打完电话,对江屿道:“我没法陪你自习了,对不起。”
江屿嗯了声,徐衍昕又忍不住说:“要月考了,你得好好复习。”他想起何平说的,江屿再考这个分数,就得从理科班出去了,但他不忍给他太大的压力。江屿说知道,但他还是觉得江屿不够上心,所以他忍不住抓着江屿的衣角,伸出小拇指,说:“拉钩,不能骗我。”
江屿先让他躺着好好休息,但徐衍昕执意要听到他的答案,他叹了声气,也伸出小拇指,勾住徐衍昕苍白的手指,像哄小孩一样地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行了没?”徐衍昕才满意地“嗯”了声,头重新靠回枕头上,他搬了个椅子,坐在他床边,看他轻阖的眼,从上次看他睡觉就发现,徐衍昕的睫毛很长,很翘,虽然平时也能看出这点,但一旦阖上眼,就明显得多。不知是不是太瘦,又或者是皮肤太白的缘故,细细看去,阖上的眼皮上的血丝都很明显,像个脆弱的玻璃娃娃,他坐了一会,校医才回来,看到徐衍昕睡得很轻,便压低声音说:“好好一小孩,怎么会得那种病,哎,真可惜。”
“他经常来医务室吗?”
“嗯,几乎每周都来,他这毛病经不起磕磕碰碰,上次他搬作业,搬完手臂疼了两个礼拜,不能提重物,不能出血,稍微磕磕碰碰就有可能关节淤血,甚至坏死。不过他症状算比较轻的,而且他跟很多人不一样,”校医看到江屿疑惑的表情后,才继续说:“很多得这个毛病的人都特别小心翼翼,甚至小心过头了,心理负担很重,像他这么开朗的实属少数。不过我听他妈妈说起过,他初中也因为这个病休学过一年,还住过ICU。”
江屿皱起眉,看向病床上的徐衍昕,傻乎乎的,哪里像是经过生死的人。校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着嘱咐道:“看不出吧,所以你们平时打打闹闹得当心点,你要把他当个玻璃娃娃,摔不得碰不得,只能捧在手心上。”
江屿很轻地嗯了声,心说,可不是放在心上了。又听校医说:“不过你别说是我说的,他要是知道我这么说,肯定不高兴,怕我们给他太多特殊待遇,很奇怪吧,所有人都想得到特殊照顾,就他不肯,怕大家跟他相处有压力。”江屿轻笑了下,说:“像他的作风。”
江屿忍不住去看他的手,青筋血管都比常人明显,手指纤细而白皙,但指骨处却透出些粉红,指甲盖上还有粉红色的月牙。他见过这双手握笔,也见过这双手画画,却还是难以想象这双手扎过多少针,受过多少伤。一个脆弱的玻璃娃娃外壳,却有最坚硬的骨头。徐衍昕总让他有一种新奇感,他忍不住握住他的两根手指,暖暖的,江屿又顺着他的手指,把他的手掌捏在怀里,比他的手小上一圈,又白了不少,有点像女孩子的手。
“昕昕!”年迈的声音先身影早一步夺门而入,江屿迅速地收回自己的手。
而徐衍昕也抖了两下眼皮,睁开圆圆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喊了声爷爷。徐濡卿穿了件豆青色工装外套,体态良好,还带了顶宽边帽,江屿只需匆匆一扫这位老人衣服的材质和双手便知道他肯定是个精神面貌良好的学者,跟他所能见到的倚老卖老的老混蛋截然不同,更别说江屿立马认出了徐濡卿,入学典礼的致辞者,也是赫赫有名的数学院士。
徐衍昕见了爷爷,便忍不住要撒个娇,但碍于江屿在场,不能让朋友见了自己的软肋,所以他故作坚强地只喊了一声爷爷,徐濡卿先跟江屿和校医问了好,才捏起徐衍昕脸上的肉说:“我们昕昕怎么又病了?是不是学习太苦了?”
“没,换季着凉。”
徐衍昕悄悄说:“明天周末了,我能不能去你们那里住,我怕妈知道又得生气了。”
徐濡卿迟疑了下,说:“你们明天不是要去波士顿吗?”徐衍昕一愣,他都忘了这茬,不过紧接着就听到徐濡卿突然道:“不过你都病了,再做十几个钟头的飞机还不得晕在飞机上?我跟你妈打个招呼,你这几天就留在国内,陪陪我们老俩口,怎么样?”
徐衍昕眼里发光道:“真的?那,那您赶紧跟妈妈说,我怕她到时候来抓我。”徐濡卿哼两声道:“怕她干吗?爷爷在,你放心。”徐衍昕没忍住,在老爷子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笑道:“爷爷最好了。”徐濡卿道:“哼,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罢了!”
徐衍昕因祸得福,也挨不住那点脸面了,抱着徐濡卿一顿亲,老爷子被亲得笑开了花,哪里有教科书上的端正严肃。
“哪有哪有,我是发自内心地爱爷爷。”
“好了,躺一会,别又难过了,等你精神点,爷爷背你去看医生。”
“我好了,真的,现在立马就能给您表演转五十个圈圈。”
“你可歇着,别又转晕了。”
徐衍昕哄完着急的老爷子,便想跟江屿分享好消息,却已不见江屿的身影,他茫然地趿拉起拖鞋,追出医务室,走廊里空荡荡的,江屿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作者有话说:
三更!
第25章
如果徐昭是皇帝,那徐濡卿无疑是太上皇,徐昭打来打电话质问,被徐濡卿轻轻松松地推了回去,老爷子中气十足地说:“不管怎么说,昕昕就是要留下跟我过国庆,你有本事就来抢人!”
徐昭哑着声音说:“你不能这么惯他。”而徐濡卿哼了一声,道:“他已经这么乖了,你们就别逼他了。”徐昭嘲讽地说:“你这话怎么不对对自己年轻的时候说?”父女俩的气氛立马剑拔弩张,徐衍昕只能听见沈峰打圆场的声音,徐衍昕听到这里,也不禁有点愧疚,小声地抱着老爷子的腰说,要不,他还是跟着徐昭去波士顿吧。徐濡卿竖着脸挂了电话,抱着宝贝孙子一顿揉搓,说:“爷爷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别担心。”隔了两分钟,徐昭给他发来短信——等我回来收拾你。徐衍昕抓着手机找爷爷的庇护,老爷子豪情万丈地道:“就不能惯着你妈,成天让你学学学,学出毛病了怎么整?别慌,出事了爷爷给你兜着。”
徐衍昕心想,他偶尔任性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咬着尾巴出门野去了。徐濡卿住在郊野,独门独户的纯白色漆的别墅,还有一片花园供奶奶捯饬。他没事就蹲在门口逗附近的狸花猫,野猫喵一声,他也喵一声,一人一猫对着唱山歌,等蹲得腿酸,或者说是嗓子痛了,才蹦进屋里吃奶奶新摘下来的枣,没吃两个就被徐濡卿拦住,说是伤胃。
乡下的日头好似比城市里的要长一些,白天格外漫长,他写完作业,逗完猫,偷吃了隔壁邻居家的柑橘,才刚黄昏。他走到小溪边,脱了鞋,卷起裤管,把脚伸进清澈的水里,他的脚透过阳光的折射变得扭曲,他抖抖水珠,跳着回去吃晚饭。
徐濡卿带着老花镜,正在看数学刊物,见他进来,笑两声道:“又拿你的臭脚去熏鱼了?”
他红了脸,哼了声,说:“我的脚才不臭。”奶奶路过,补了句:“你别听你爷爷瞎说,他自己香港脚,所以才埋汰你。”老爷子折了报纸,严肃道:“哎,你们医务人员说话可是要真凭实据的,我香港脚,你年轻的时候还追着我跑?”
徐衍昕笑起来,听老两口拌嘴。他蹲在红木椅子上剥着石榴看笑话,没一会,红玛瑙般的石榴籽就堆了一小碗,他拿去孝敬徐濡卿,没想到徐濡卿还不肯罢休,对着奶奶嚷道:“老太婆,看见没,你孙子明显跟我更亲!”
他又蹦跶着去给奶奶捶背,奶奶握住他的拳头,笑了下:“你上去看会电视,别听你爷爷瞎说,他跟你使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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