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灯新湾(56)
“我当时刚来的时候,谁都不认识,老师又都不搭理我,也听不懂你们说话,就难免会自我怀疑,还想‘我这么笨是怎么考到六中的’,”辛宛单手撑着下巴,慢慢说,“就只有你肯和我说话,我才不算太孤单,你借我抄的作业,还有你给我辅导的功课,我都记得呢,你对我特别好,我非常、非常珍惜你这个朋友。”
方意川喉结动了动,说:“但我后来刻意跟你疏远了,你那时候是不是很讨厌我,莫名其妙地就和你不说话了。”
“是觉得很莫名其妙,但没讨厌你,就觉得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去了。”
“你没问题,”方意川很快说,还紧张得结巴了,“还不是因为我喜喜喜喜,操!”
辛宛乐了:“你别急。”他抱着膝盖,脸贴在上面,说:“其实我来找你,和你说这些,就是觉得我当时处理太不妥当。如果说因为表白我拒绝了你,而让你产生什么自我怀疑,有失败感,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那不是我本意,我知道那有多难熬,我不想。”
方意川别过头去,揉了揉头发,终于没忍住,说:“我们真的不可能吗?”
辛宛轻声说:“我和你之间没办法有超出友情的其他情感,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们所处的环境是不同的,我不是合适你的。而你也没有问题,你特别真诚,也很可爱,你才高中呢,你会遇到很多人,爱穿亮色衣服、爱养花的、爱晚上去跑步的、爱喝酒的——各式各样的,或许以后你还会偶尔想起我,但那时你一定遇到了比我更好的人,那个人也会喜欢你,肯定会有那天的。”
方意川眼神波动,抬头看向他。
“所以要继续朝前跑啊,朝着更好的未来,”辛宛哥们似地拍了拍他,“方意川。”
告别总是要搀点眼泪的,是苦的,是涩的,是留在指腹的草汁液,是裤腿上拍不掉的灰尘。他要说的结束了,方意川也没有再说其他,剩下的半节课就在操场瞎转,捡了个地上的篮球,辛宛难得扔进了三分球,脑子一瞬间想的是:可惜宋珩不在,不然他会夸他的。
“那个,”方意川手揣在校服口袋里,问,“那你现在怎么样了?”
“过得挺好的,也没到开学,就在家里混日子,”辛宛颠着球,又扔了个,没进,他也没丧气,“还挺无聊的,不如在学校充实点。”
“那我抽空给你寄点学校发的模拟题,给你充实下。”
辛宛笑起来:“得了吧。”
这种相处模式比他们先前还要自在些,或许是因为一切都说开了,干什么都敞亮,不需要躲着藏着了。闲聊几句,临近下课的时候,方意川忽然想起来了,说:“你之前不是一直找高二(八)班的人吗,我那回认识一个八班的同学,你要找谁我可以让他帮忙问问。”
“啊?”辛宛这才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摸了摸鼻子,“高二(八)班的?”
“对啊,你之前不每回放学都要去高二那边找人吗?”
要不是方意川提起来,他真的不会记得这件事情,辛宛迷茫地思考了半天,方意川先自己摆了摆手:“没事儿,不记得就算了,反正你也以后不在这里,都一样。”
辛宛朦朦胧胧地琢磨出什么来,又点点头,看了眼手机:“是不是快到大课间了,我记得有跑操。”
还有不到五分钟,方意川点点头,明白了辛宛话里的意思,就到这里了,他看着辛宛的眼睛,说:“那我就回班里了。”
辛宛靠着操场绿色的网栏,朝他摆摆手,笑得很轻松,开玩笑说:“那以后有事再和我打电话,高考咨询,填报志愿咨询,还有其他方面的,都可以来咨询学长。”
“还学长……高考那还早着呢,”方意川也笑起来,然而那些笑意却逐渐淡了些,手松开又攥紧,轻声说,“最后抱一下吧。”
一月十三日,下午三点二十三分,太阳没有融化零下的温度,在红绿相间的操场上,方意川最后拥抱了一下他年少时的懵懂,拥抱很短暂,最后时他朝辛宛笑了笑,说了声“再见”,只是眼眶有些红,但没有哭,转头走了,就这么和他的稚气与短暂意气就这么做了告别。
作者有话说:六中的尾巴收完了!接下来就可以慢慢好好谈恋爱了,唉,好想看他们打啵
第51章
辛宛没有立刻离开六中,他还有最后一点事情要做。
是关于那张装在信封里的碟片——在00:17的时候,摄影拍到他们接吻,轻浮玩闹,里面的每束光线,每句话,辛宛都滚瓜烂熟地记得,他记得接吻是在一棵树下发生的,他在找那棵树。
找一棵树,谁听了都得嘲弄,但对他来说这是有意义的。
第二次绕到操场的时候,辛宛终于找到了那棵树,从角度观察出来的,坐在那棵树底下能看到教学楼。他就这么坐在那儿,轻声念里面的话,说:“就是想亲你啊。”
面前好像坐着他,眼睛只由喜欢填满,笑起来。
这下心满意足了,辛宛没走正门离开,怕门卫拦下,不太体面地爬了墙,这次长了心眼,没跟上次一样震得腿肚子都疼,拍了拍身上的校服,拿出手机给宋珩发短信。
-你要是下班了的话,来接我吧。
-我腿疼,走不动路上。
发完等了两三分钟,没有回信,但辛宛无由来地笃定宋珩会来接他,可能是在二十分钟后,可能要等到太阳下西山。但他不急,甚至去路边的锈绿色报刊亭里买了包硬糖,扔了一颗在嘴里,是西柚味的。
一颗糖还没化开,辛宛看到了柏油路对面的花店,上面的木牌挂着“营业中”。
花店屋檐悬着的风铃晃起来的时候,薛襄正在修建上午送来的那批花,他拿着那把蓝皮剪刀,辛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在忙吗,可以进来坐会儿吗?”
“来,进来就行,”薛襄先是讶异,又笑起来,“稀客。”
花店还是那个样子,很香,在里面坐五分钟,肺部里面都要浸香了,辛宛得了允许,一下笑起来,还是坐在了原来的老位置,那个高脚椅上。
薛襄正在修建洋桔梗,白色的:“好久都不见你过来买花了,是追人不顺利吗?”
“是因为有其他事情才来不了的,今天不就来了吗?”辛宛小幅度地晃腿,“我今天可以多买几支花了。”
薛襄观察了下他的神情:“你好像很高兴。”
“这么明显吗?”辛宛脸颊笑得发酸,揉揉才算好,但情绪总归不能立马下落,他还是在笑,“等会儿我……我男朋友来接我,我在猜他收到花会是什么表情。”
“男朋友?”薛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又温和地笑了笑:“追成功了啊?”
脸颊倒是不酸了,开始红,跟怀春少女似的害羞,虽然说是撒了谎,但总归这句谎话放在几年前是适用的,他现在不就是在扮演那个时候的自己吗?薛襄这么问,辛宛说不出第二个谎,干脆下了高脚椅:“我来帮你忙吧。”
薛襄让出些空:“剪完了,弄个包装就行。”
“这么多白色的洋桔梗,得多少啊?”辛宛蹲在他身边,“是有人订的吗?”
薛襄侧过身去拿了根亚麻绳:“是二十四支,我要送给别人的。”
“送给谁呀?”辛宛眨眨眼,开玩笑,“你也要送花追人啊?”
亚麻绳是细的,捆扎在底部显得松垮,不好看,薛襄只是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又把细麻绳随手放到一边:“这根不行,太细了捆不住。”
“我刚好像看见粗的放在小柜子上了,”辛宛站起身来,“我帮你拿。”
嘴里的西柚糖化得差不多了,宋珩或许在开会,还没有回短信,辛宛又拿了颗糖,开始第二颗的等待时间,他绕过几捧红玫瑰和满天星,往前倾了倾身体,把捆成一团的亚麻绳拿了过来,刚要说话,却忽的看到收银台后小小立起来的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