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叫住了从窗边二次路过的女儿:
“舜华,停一下。”
舜华勒马,乖乖凑了过来,让小马跟着车架缓缓往前走。
她兴奋地朝车内探头:
“干什么呀?”
秦王政当即让她坐好。
万一马儿突然发狂,她这个姿势肯定会受伤。都骑马了怎么还能到处乱钻,一点都不知道注意安全。
舜华乖乖坐好,没再往车厢里探身。
扶苏问女儿:
“你怎么一个人在车队里乱跑?”
舜华抱怨起来:
“韩信哥哥不肯陪我纵马,我只能一个人跑了。”
秦王政微微颔首,十分满意。韩信还是有分寸的,没跟着小姑娘一起乱来。
扶苏轻声反问:
“阿信都说了不能在车队里纵马,你既然听见了,为什么不乖乖遵守?竟然还敢一个人骑马乱跑,是没从马上摔下来过吗?”
那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女儿从马上扯下来,让她狠狠疼一回,好吃个教训。
舜华一个激灵,瞬间从骑马的兴奋劲里清醒过来。
她心虚地看向祖父:
“我平时很乖的,今天是特殊情况。”
秦王政头疼地摆摆手:
“马匹没收了,要骑马等到了临江宫随便你骑。赶路的时候消停一点,要是路上受伤,都不好给你医治。”
车队里虽然有太医随行,但赶路毕竟颠簸,不利于处理伤势和养伤。带伤赶路也很容易导致病情恶化,哪怕去临江宫的路途不远,过去也没那么耗时。
舜华垂头丧气地被卫兵从马上扶了下来,遣送回了太孙的车架中。
桥松见她这副样子,就猜到肯定是她闯了什么祸被父亲逮个正着。想起之前妹妹得意的样子,他轻哼一声,心道活该。
父母陪伴的缺失让三个孩子从小关系就极好,但小孩子嘛,哪怕关系好也是会闹小矛盾的。过一会儿消气了就会再次形影不离黏黏糊糊,然而这也不影响生气的时候宛如决裂。
桥松假装没看见,也不去安慰妹妹。
直到车队停下休整,午膳被送上来时,他见妹妹还是没什么精神,这才着急了。
“怎么了?不就是不让骑马吗?等到了临江宫我陪你一起骑,别难过了。”
桥松绞尽脑汁安慰。
舜华把脸埋在臂弯里:
“唔,才不是因为这个呢。”
桥松:“那是为了什么?”
舜华:“刚刚被祖父看见了,祖父说了我一顿。”
桥松顿时理解了。
主要是调皮的样子叫祖父看了去,担心自己在祖父心里是不是变成了一个不乖的小孩子。
桥松也经常有这样的担忧,他很会排解自己,于是准备开口宽慰一番。
不等他想好措辞,琼琚先说了:
“姐姐,我觉得你想多了。祖父才不会因为你不乖就不喜欢你呢,他就喜欢不乖的小孩子。”
桥松和舜华齐齐看向弟弟。
琼琚分析得有理有据:
“父亲不乖,祖父特别喜欢他。二叔很乖,祖父只喜欢他一点。说明祖父喜欢不乖的孩子,乖小孩会很吃亏。”
兄姐齐齐沉默片刻,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年纪小还没听过有句老话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但已经隐约明白这个道理了。
尤其是他们三个都属于乖小孩,然后他们亲爹就很放心地放养他们了。要是他们整日里不消停,需要当爹的盯着,他们爹肯定不可能撒手不管。
可惜,三个小孩都乖巧习惯了,一时半会儿很难改。而且性格使然,他们也不是很想为了吸引长辈的注意力就去故意闯祸。
这样的事大约只有某个太子做得出来。
不乖的太子正在挑食。
他挑挑拣拣半天,只吃了两口:
“路上烹煮的食物味道还是差了点。”
秦王政就没那么多话:
“马车上又没有灶房,能有热饭吃就不错了。”
扶苏开始忧虑起巡游来:
“那日后赶路时岂不是只能吃这样的食物?”
父亲巡游过那么多次,现在想想真是太遭罪了。连饭都吃不好,而且赶路还是件很不舒服的事情。
秦王政却觉得现在的这些食物挺好:
“你重生带来的那些酱料和烹饪手法,难道上一世巡游之前就研制出来了?”
扶苏摇了摇头,都是他上位后发明的。
也就是说,在秦二世登基之前,其实大秦的美食还处在很原始的阶段。符合正常历史进程,远不如后世那么花样繁多。
如今能提前吃上这些美味,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是以秦王十分满足,并不像爱子那般总是挑三拣四。
扶苏还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他都习惯了膳房的精细烹饪了,让他在巡游的时候吃相对凑合的食物,他觉得不太行。
得让厨子多研究一些酱料,提前搭配好了装在一起。这样调味上就不用费心,只要专心控制火候即可。
哪怕做不到完全复刻在宫中的饮食,也要尽可能地提升路上的进餐体验。毕竟巡游途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赶路,吃不好的话身体如何能好?
扶苏认为父亲早逝肯定也有频繁巡游损害了身体的缘故。
如今天下比上辈子更加太平,巡游的次数可以减少一些。或者,每次的时间间隔再长一点。
两年左右一次实在太过频繁,要知道本来赶路就要走个一年半载的。相当于每次回到咸阳休息一年就又要去进行下一次巡游,这样下去身体如何能承受得住。
实在不行,由他和父亲交替着出巡。虽然不能与父亲同行有些遗憾,但能叫父亲修养身体总归是件好事。
秦王政眼看爱子说着说着思维就发散开来了,给他夹了一筷子烤羊肉,把他拉回现实。
“你都说如今不用那么频繁的巡游了,那么自然也用不着你我交替着出去。更何况就你这仁善的名声,能震慑得住谁?”
扶苏把羊肉吃了,觉得这个比别的好吃很多。端起碗放到父亲面前,要父亲给他多夹几筷子。
秦王政也宠他,当真又夹了一些。
看他吃完还要才拒绝了,说吃多了上火。之后就换了野菜夹给他,夏无且说这个能去火。
扶苏尝了一口脸就绿了:
“好苦。”
这年头的野菜大多都是带点苦味的,有些还带涩味。反正不怎么好吃,但是能吃的蔬菜不多,野菜也是难得的食物了。
夏日里很多野菜都长老了,更加难以下咽。也就是王侯才能吃到鲜嫩一些的,就这扶苏还嫌弃不好吃。
秦王政面不改色地夹起一筷子吃下去,说了一声“尚可”。但是接下来筷子就诚实地绕开了野菜,去夹别的了。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怕苦。
扶苏越发不想吃饭,拨弄着碗里的野菜,半晌也没有夹起来一根。
他对父亲说:
“为什么春日里的野菜就不苦呢?既然春日的野菜嫩叶是不苦的,那是不是说明野菜其实是可以做到一直不苦的?不知道能不能想办法让它全年都脆甜,这样就可以留种推广种植了。”
野菜都不用占什么田,随便在房前屋后的空地或者田埂上就能种。它们平时自己也会在这些地方长出来,只是零星一些,没人会特意去种。
因为春天里野生的野菜多,去山中采摘就够吃了。夏日里野菜长老了,不仅是味道不好的问题,关键是很多老到和野草一样根本不能吃。
夏日正是最缺粮的时候,偏偏野菜和野果的采食期大都避开了夏日。
扶苏想的是,如果能够培育出不苦的野菜,那么一定也能培育出生长缓慢的野菜。这样等到夏日,野菜也不会长老,庶民就能食用它们了。
现在暂且还做不到这些,不过可以多研究几种储存的方法。春天里多采集一些,要是能保存到夏天接着吃就好了。
可惜夏天气温高,食物容易腐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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