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怀诡胎(124)
“刘狱头?他不是离开沪州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马夫人发着抖,她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儿子了,况且这刘狱头跟顾清岚有仇,跟十二又没仇,帮他干什么?
“顾清岚——”马夫人问:“顾大人知道吗?”
车夫抖抖索索:“顾大人赴宴去了,还不知道……”
“愣着干什么?去通知他啊!”
“刘狱头?他不是离开沪州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马夫人发着抖,她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儿子了,况且这刘狱头跟顾清岚有仇,跟十二又没仇,帮他干什么?
“顾清岚——”马夫人问:“顾大人知道吗?”
车夫抖抖索索:“顾大人赴宴去了,还不知道……”
“愣着干什么?去通知他啊!”
马夫人在家等得焦虑,也不知道什么状况,只能盼望刘狱头和李谷能放过他,顾清岚一接到消息便带着下属去追了,她现在也不希望姓顾的死了,只希望潘十二能平安无事。
两天后,潘十二全身沾血地回来了。
马夫人喜出望外,急匆匆地出门迎接:“愣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啊——”
她担心极了,儿子的外衫都是血迹,难道受了重伤?
潘十二却往后退了一步。
“是你给顾清岚上的降头术吗?”
马夫人身形微僵,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要隐瞒,总觉得要是不隐瞒,可能会失去仅有的儿子。
“怎么会?他是沪州总督,我没事跟他过不去干什么?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他下降头术?”
“别装了。”潘十二垂下眼帘,失落道:“刘狱头都告诉我了。”
马夫人见他已经知道了,便不想再装下去,看他的眼神带着职责:“顾清岚杀了你父亲,我不该给他下降头吗?你一个男人,被他像羊一样栓在身边,身上所有的棱角都被他磨去了,到现在还为他说话,你想过你死去的爹吗?”
“都是刘狱头跟你说的吧?”潘十二眼眶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在血衣上:“他在骗你!他就是当初在监狱对我动刑的那个,他从前跟着藤山那个日本鬼子混,当他的走狗想要杀死我,顾清岚把我救了,在他腿上打了两颗子弹废了他的腿,刘狱头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他去死,你居然相信他——”
马夫人完全没想到事态会是这样,潘十二从监狱里出来后,便常住与顾清岚同住,跟她相处的时间变少了,加上潘老爷死后,她表面没有过激的反应,实际打击很大,连带着性格都有些疑神疑鬼,这些日子更是日渐严重,当初只觉得顾清岚糟蹋了自己儿子,气愤又耻辱,加上刘狱头的那些话,更是让她怒急攻心,来不及细想,潘十二不经常回来,也间接导致她丧失了某种安全感,她把这些全怪在顾清岚头上了。
“他想杀我爹,当初为什么还要救他?这么多事情叠加起来,你不仔细想想吗?”
自潘老爷死后,潘十二从没像今天这样冲着母亲发过火,马夫人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她道:“刘狱头呢?他撒了谎,我要跟他当面对峙——”
潘十二激动道:“刘狱头死了!”在清玉山,李谷的老宅里,被顾清岚一枪爆了头。
马夫人牵动着嘴角,勉强道:“是我错了,顾清岚现在在哪?要不,我去向他道歉?”
“怎么道歉啊,他都死了。”
潘十二蹲下身,手臂上,肩膀上还有淤青和伤口,动的时候牵扯到了,也不觉得痛,只是心里难受,像一把钝刀沿着伤口慢慢的割,不是疼得那么难以忍受,却不见得这种疼痛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本来顾清岚是绝对不可能被李谷和刘狱头杀死的,他上了清玉山,便开始产生幻觉,视力时好时坏,枪法变得不准,站都站不稳,刘狱头劫持着他,本来就抢占着先机——
要不是刘狱头得意洋洋地告诉自己曾经如何把马夫人骗得团团转,可能潘十二永远都不会发现了吧。
第135章
顾清岚死了,他弟弟才初中毕业,还未完全懂事,沪州的局势变得动荡不安,军阀里不老实的部下企图霸权,以前跟着顾清岚的部下自身难保,沪州的管理变得尤为混乱,手里有钱有权的,听到风声纷纷跑去邻城避难。
不久之后,为了躲避伺机而动的仇人,顾家搬离了沪州。
潘十二整个人都是呆滞的,群龙无首的沪州动荡不安,每日清晨在大街上饿死的尸体越来越多,暴乱和抢杀时有发生,愧疚的感觉像藤蔓似的将他包裹起来,半夜躺在床上,都会被噩梦惊醒,呆呆看着床铺,失落和膨胀感涌上心头。
“对不起——”他不断地说:“对不起——”
马夫人看儿子精神恍惚,心焦气躁,想要拉着他离开沪州避难,潘十二死活不愿意,每天的食物,都是吃一顿饿一顿,本就纤细的人,渐渐瘦得脱了相。
瘦到脱相以后,他反倒不怎么颓然了,起先,马夫人是欣喜的,以为儿子终于从阴霾中走了出来,之后才发现不对——
潘十二常常自言自语,一个人坐着,眼神却往一旁空气瞄去,他看的不是飘忽的位置,而是固定的方向,不断小声嘀咕,仿佛身旁有人在和他对话似的。
马夫人看得寒毛直竖,儿子这副模样,不像好转了,倒像是患了什么精神疾病,情绪虽好上许多,精神却极差,时间久了,便卧病在床,时而清醒,对着空气说话,说累了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一睡就是半天。
马夫人找了很多医生,都查不出什么病症,最后倒是碰到沪州流浪儿来的天师,马夫人也是病急乱投医,请了他为潘十二医治。
天师见了潘十二一面,摇头直叹,说他恶鬼缠身,又心存死念,怕是活不久了。
马夫人大惊失色,问他有什么解救的办法,天师眼中闪过一抹怜悯,道:“夫人,令公子身旁的恶鬼是他的爱人吧?”
马夫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天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见到她这副躲避闪烁的样子也有所了然,便道:“我虽不知恶鬼如何死的,但它身上的因果线的的确确牵向了您,夫人,母债子偿……您造了什么孽,应得什么果,既然令公子帮你还了,不如好好享受余生。”
马夫人犹如晴天霹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师叹道:“我的意思是节哀顺变。”
见马夫人面部僵硬,动弹不得,天师看了在床上晕睡的潘十二一眼,道:“我道行不深,虽没有办法,但他身边的恶鬼执念太深,留在世间恐怕造成动乱,可以将它暂时封印,以免造成误伤,但令公子不仅遭受恶鬼侵体,也被降头术反噬,怕是时日不多。”
天师说:“你还是早作打算吧。”
马夫人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瘫软在床边,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七日后,顾清岚被封印在清玉山上,后来官匪暴乱,常年有乱杀无辜,血流成河是常态,从那个时候,清玉山开始下雪,到了夏季都不曾停止,纷纷扬扬的大雪倾洒在清玉山里,仿佛在清洗上面留下的血迹。
时间长了,清玉山变得不再适合人居住,清玉山也不再称为清玉山,而叫做清玉雪山。
……
潘十二神智模糊,时而清醒,时而晕睡,清醒时便和顾清岚的魂魄说会话,可不知哪一天起,等他睁开眼睛,顾清岚又不见了。
再清醒时,便是他奔赴黄泉之时。
周围还是隐隐泛着绿光,引路人摇着桨,潘十二茫然地坐在船尾。
“这是哪里?”他问。
引路人道:“黄泉。”
“我死了吗?”
“没错。”
他卧床多日,很长一段时间病入膏霜,潘十二对自己的死亡并不意外,他环顾四周,一望无际的黑海映入眼帘,两岸有枯树枝,也有盛开的红色花朵,摇摇曳曳,艳丽而美好。
引路人道:“那是彼岸花,能摧毁人的心智。”
“是吗?”潘十二收回视线,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见十殿阎罗王,他们会判定你今生所做之事,决定你的去留。”
潘十二沉默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矗立在黑海之上的巨大铜门,威严且令人畏惧,灵魂发出来自于本能的颤栗,他蹲下身,克制住深深的惧意,问:“十殿阎罗王就在里面?”
引路人悠悠道:“自然,现在,你将去第一殿。”
潘十二跨出步子,踏上岸,脚步虚软,铜门缓缓打开,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他往前走,眼前是条幽深看不见尽头的长廊,门口守着两个看不见脸的鬼差,见有人来了,其中一个便飘飘忽忽为他带路。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才看到第二扇门,门有意识地打开,里面是明亮的大堂,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高处坐着一个长发男人,银发黑瞳,面容清冷,隐约睨得着长相,是那种毫无攻击性,却极其疏远的美,他摊开手,十指修长白皙,接过辅佐官递来的卷轴,淡淡道:“逝者,潘熙洛。”
这个银发美人,和白盼长得一模一样。
此处的景象在小盐巴眼中宛若定格一般。
这种虚幻地,一百年前的回忆,呈现在他眼前,潘十二经历的一切,对他来说,就是一段悲伤的电影,然而电影里,却出现了尤为熟悉的人,这种熟悉,和之前的乔辉方琳茹不同,像隐藏已久的秘密,在顷刻之间,忽然剥开,坦露在眼前。
审判还在进行,辅佐官递了卷轴,便探出一截身子,托着下巴,凑到银发美人跟前,一起翻看潘十二的人生阅历:“你小名叫潘十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