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一声鸡叫从远处传来。
刹那间,那些从凶宅里往外爬的鬼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松了口气,又喊:“莫唯!”
“天要亮了,他不会有事。”吞赦那林冷冷道,抱着我径直出了大门。虽然这小镇被遮蔽在雪山的阴影里,看不见日出,但也能望见远处天光已微亮,为雪山镀了一道金色边缘。
他将斗篷帽檐往下拉了拉,解开斗篷,将我整个裹在了里面,走下石阶。我朝身后望去,看见渐渐远去的门内莫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才彻底放下心来。
“哒哒哒……”
下到石阶底下,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白马从林间来到了近处。吞赦那林抱我上了马背,正要上马,我的胃部却“咕隆”一声,又隐隐作痛起来。我捂住胃:“我又饿了。吞赦那林,我们去镇上吃点早餐好不好?”
画也毁了,我不需要帮他补画了,他这是要带我回山上吗?
他还生我的气吗?
脚步声从石阶上传来,我抬眸望去,与莫唯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正扶着自己的胳膊,似乎脱了臼,很是狼狈,一头金发乱糟糟的染着血,见着我却加快了脚步:“秦染老师!我知道哪里可以打电话,你和我走吧,我带你去?”
“哎……”
我还没答话,吞赦那林一扯缰绳,白马小步奔驰起来,穿过林间小道,进了小镇。清晨,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个挑着木桶的老汉,一边打着梆子,一边喊:“卖蒸糕哩,卖热奶哩!”
他勒停了马。
“早,餐,你吃。”
“你……带钱了吗?”我疑惑扭头,看着他,却见他从胸口盘扣上拽下一枚玛瑙,递给了那老汉。老汉明显愣了一下,接过来,反复在手心里看了看,摸了摸,有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两位阿郎,这东西太值钱了,我,我没钱找哩!”
“一碗蒸糕,一碗热奶。”他低声道。
瞧着那老汉颤颤巍巍地揭开木桶,我忽觉这情形很像是电视剧里微服私访的皇子会干的事,忍俊不禁,扭头看他:“你……你还真是,你别告诉我,昨晚你送我去诊所也是给的扣子。”
目光往下一挪,果然他胸口缺了两粒扣子。
得,这价值上亿的古董袍子,直接给他扔出去几百万。
我笑个不停,却见他斗篷下脸埋得更低了些,不知是不是被我笑得不好意思,想起什么,我反应过来:“吞赦那林,你是不是因为畏光,眼睛不太舒服?”
他点了点头。
我环顾小镇:“那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待到天黑?”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嗯。”
“大爷,问一下,这镇上的旅馆或者民宿之类的在哪?”
顺着小镇的街道找到大爷说的第三条胡同,我们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大抵是因为这小镇上没什么游客,这户据说可以借宿的人家门口也没挂什么标识,也是修的苏南特有的矮门,彩色的门檐上挂了个很大的铜铃铛,铃铛底下挂着辟邪保平安一类的木符,风一吹,叮铃作响。
“有人吗?”我喊了声,见那木符“啪”一声裂开来,砸在了地上,铜铃发出很大一声响,里面传来狗疯了一样的吠叫。
兴许是因为这动静,嘎吱,那户人家老旧的木门才开了条缝,露出一只眼睛,只是朝外看了一眼,砰,又重重关上了。
“不,这里不住客哩,走。”
“不是客,是那赦族的巫。”
一直安静不语的吞赦那林却突然开口道。
里边静了好一会,连狗叫声都没了。
“嘎吱”,木门又打开了,一个干瘪的老头佝偻着背,从里面颤巍巍地拄拐出来,弯着身子不敢抬头:“请,大人进来哩。”
我有些讶然,和吞赦那林弯腰跟着他进去,低矮的客厅正中摆着一张神龛,龛上贡着一尊菩萨像,周围摆满了贡品。瞧见那神像不是那位诡异的尸神主,我不由松了口气。
“呜呜……”
低低的犬类呜咽从边上传来,我往边上一瞧,竟见一只体型威猛的大黑獒前肢曲起,头埋得很低,像是人一样在跪着,尾巴也夹得紧紧的,浑身发抖,身下还有一滩尿。
”这狗没毛病吧……”
“我们楼上,有两间房,一间朝阳,一间朝阴,两位阿郎……”
吞赦那林朝他伸出手,苍白的手心朝上:“只要一间,朝阴的。”
“嗯。其实,我可以住那间朝阳的,我想晒…”
我话没说完,“砰”地一声,我吓一跳,循声望去,那神龛上那尊金光闪闪的菩萨倒了,头掉了下来,碎成了几块。老头打了个哆嗦,不敢看我们似的,爬过去收拾起神像的残骸来。
我心里一阵不安,手腕一凉,被吞赦那林握紧,随他上了楼。
第29章 自投罗网
我心里一阵不安,手腕一凉,被吞赦那林握紧,随他上了楼。
房间很小,床也不大,因为朝阴,也尤其阴冷。但好在地上有装柴火的铜盆,点着后,房中很快暖和起来。
我脱了斗篷,坐在矮桌边喝奶茶,见吞赦那林坐在对面,但照例一口不动那袋蒸糕,我拿了一块递给他唇前:“你吃点吧,昨晚你送我过来,又跑去那所凶宅,也没吃东西吧?”
我料想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竟低下头,乖乖咬了一口。
“好吃吗?”
他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似乎极为艰难地咽了下去。我笑了笑,却见他立刻起身,进了房中的厕所,将门合上了。
不会是吐了吧?很难吃吗?我有些疑惑,试着咬了一口。
香喷喷的,又软又糯,还有坚果,这不挺好吃的吗……
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他站在那儿,面庞潮湿,愈显苍白。
“我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在这儿等我。”
“你去干嘛?”我一把抓住他的斗篷,又怕他不见了。
“我饿了,去找点,吃的,还要去给你买药。”
我松了口气,刚才那种诡异的想法烟消云散。
他怎么会不饿呢?
门口很轻的“哗啦”一声,像是落了锁的动静。
吃完早餐,我正想躺一会,才想起昨天在那凶宅满地打滚,弄得一身污秽,连忙把衣服脱下来,打算冲个澡。
可洗到一半,我便隐约听见这房屋后边传来一声凄厉的狗叫,呜呜几下,没了动静。我心里莫名一阵不安,匆匆洗完,一开门,吞赦那林竟已回来了,身上没穿斗篷。闻到一股焦糊味,我瞧了一眼,才发现他那件斗篷竟在火盆里。
“你烧斗篷干嘛?”
“沾到,污泥了。”
“哦…”我擦了擦头发,才意识到刚才出来没来得及穿衣服,拾了内裤穿上,便钻进了被窝里。
这一躺,我便感到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已是疲劳至极,眼皮子沉重起来:“困死我了,吞赦那林,你要不要来躺一会?”
没有回应。突然脚踝一凉,被冰冷的五指握住,我惊醒过来,见他坐在床尾,托着我的脚踝,正为我的脚细细上药。
目光上移,虽瞧不见他双眼,但仍可看出他神态沉静温柔,捧着我的脚,宛如捧着神赐的宝物,堪称虔诚。
他这是……
经我胃炎发作这一遭,不但消气了,还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我扬起眉梢,心里对他喜欢上我的猜想,终于在这一刻笃定。
——我高高在上的缪斯因爱我而臣服于我了。
我嘴角上扬,笑得得意,缩了缩脚趾,在他手心挠了一挠,便觉他手指蓦地一僵,将我的脚踝攥得更紧了。
“别闹。”他嗓音微哑。
就要闹。我得意忘形,脚尖乱晃,脚趾在他胸前扣子上拨来挑去,见他不恼不躲,只一味忍着我,便得寸进尺,抬脚撩了一下他的喉结,这下脚踝突然被狠狠一拽,整个人被拖到他身下,吞赦那林嘴唇绷紧,似乎终于恼了:“叫你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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