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听有点奇怪,为什么塞缪尔知道自己得病的反应这么大。
塞缪尔蹲下身来,与坐着的荀听视线平齐。
“小溪,跟我去心脏市场买肺,你不用担心钱的事。”他说,“叫他们尽量帮你把朽神驱走,你先住在我家,好好休息两天。我们下周末就出发去鼓婆区,好吗?”
“可是……”荀听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好了,他说,“可是肺源很贵。”
“没关系,”塞缪尔摩挲了一下手指,说,“我和那里的一位心脏拍卖师认识,他会照顾我们。”
“谢谢您,钱我会还上的,”荀听趁机会就说了,“之后……能让我在你身边当助理吗。”
塞缪尔盯了他一会儿,眼睛里有真情实意的忧心在颤动着,让荀听霎时感受到了什么。
塞缪尔语气很柔和地说:“不要和我见外。”
荀听心想,原主和塞缪尔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但原主似乎对此只字未提,而且他周围的——包括他的好朋友赖安——都没觉得他和塞缪尔之间有什么特殊的。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
荀听住进了塞缪尔的家,学院里能获此殊荣的可没多少人。荀听心想,这样正好可以躲避黑聆无孔不入的侵扰。
塞缪尔的家很大,平时只有他一个人住,却不冷清。他养着一只白猫和一只狼犬,后者虽然凶相,但相当温顺乖巧。
白猫似乎认识荀听,一边喵喵叫着一边蹭他的裤腿,荀听弯下腰来想摸它,白猫便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了肩膀。
塞缪尔换完鞋子,打开供暖的壁炉门,用柴火引燃,一边划火一边说道:“你上次来过之后,牛角包就一直惦记着你,有时候我喂它东西它都不爱吃。”
说着,牛角包从荀听的左肩溜到了右肩。
壁炉的核心处有只小铁笼,那里有一块巴掌大的乌金。点燃之后它便会一直燃烧放热,长时间后慢慢熄灭,至50度后平稳下来,屋子里的供暖也会随之调节。
仅是这样大小的一块乌金,一直燃烧不停也能烧一个月,柴火只起到引燃作用,用院子里的杂草和树枝即可。
塞缪尔只有晚上在家,这些东西足够支撑他冬天的供暖。
塞缪尔家还有一个院子,傍晚的阳光是橘色,洒在院子里让人觉得温馨。院子里的小温室里种满了花和蔬菜,里面种有大片的雏菊。
“我弟弟喜欢花儿,但他已经不在了。”塞缪尔解开了衬衫领带,并摘下了眼镜。他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系了件围裙。
他笑道:“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帮我来打理他们——我会支付报酬的——每天要照顾这么多动物和植物,我有点头疼。”
原来塞缪尔一直没招募助理或是家仆。
荀听被塞缪尔领到沙发上坐着,顺口答应了下来。
这个屋子给荀听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感到很放松,这似乎是他一直幻想的退休后的平静生活。
进门的柜桌上有许多信封,荀听的目光瞥到了上面摆着的照片,神色一顿。
他拿起那个双人照片,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塞缪尔身边的那个人。
漂亮的金色头发,一双蓝色的眼睛。他一手举着一瓶酒,一手抱着他神色无奈的哥哥,开怀的笑容定格在蒙尘的画面上。荀听盯着那人的眼睛,一股徘徊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之后豁然开朗。
是三十七。
荀听惊讶地看向合照下面的小字。
格温乔尔杰。
塞缪尔乔尔杰。
还有那只狗的名字——葡萄干乔尔杰。
没错的,当时在泪痣岛上,却杀亲口告诉自己佣兵代号三十七的名字叫做格温乔尔杰。
原来塞缪尔那位已经去世的弟弟,就是一年前在大荒被胞人杀死的三十七。
荀听不禁心想,第一命时遇到的假冒三十七会跟塞缪尔认识吗?因为相处的时间太短,太多的细节荀听回忆不起来了。
“怎么了?”塞缪尔给他递来一盘水果。
“没事……”荀听问道。
荀听看着塞缪尔忙活晚饭,想去帮忙,但被塞缪尔命令“老老实实”地坐着。
荀听百无聊赖间,想起了那个比赛,于是问道:“老师,您知道混沌场测试比赛吗?”
“嗯,”塞缪尔道,“怎么?你参加了吗。”
“对,没事捞点学分。”
“我没想到你会尝试这种类型的活动。”塞缪尔说,“遇到难题了?”
“嗯……我对流程都不太熟悉,所以想临时抱一下佛脚。”
“正好,我一位南希伯的朋友最近要来。”塞缪尔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儿,道,“他本来是要来休息的,但那人忙惯了,闲不下老难受,我就说,你要不就帮体技院代几门课吧,他说可以。”
塞缪尔说:“正好他来,也让他教教你。”
荀听笑道:“那就提前谢谢这位热心的老师了。”
看着他忙活,荀听有点过意不去。塞缪尔无奈地笑道:“你要是实在想找点事儿做,可以上楼给你的房间换一床被褥——最里面那间。”
荀听上楼去了,其实塞缪尔的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床被也定时清洗,就算直接睡也没什么关系。
荀听在比宿舍床板柔软许多倍的大床上坐了一会儿。
这里桌上摆着、墙上挂着的装饰都是刀剑和机械模型,与房间外有很大不同,应该是原主人喜欢的东西。
是格温乔尔杰曾经住过的地方。
荀听触摸了一把剑柄,发现上面没有一点灰尘,塞缪尔在平时应该经常擦拭它。
亲人逝世的痛苦之处不在于他的“消失”,而在于他曾经的“存在”。没喝完的半瓶果酒、刻录着笑容的照片、从小养到大的狗、空荡荡的房间,和里面摆放的收藏品——才是最让人割心的东西。
荀听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窗户处传来动静。
荀听奇怪,猛地拉开窗帘,让夕阳的光照了进来。
一个人挂在二楼窗台,看着荀听,眨了眨眼睛。
荀听:“……”
他轻声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回到宿舍没找到你,就顺着你的咒名痕迹找啦。”恶名薄道,“小溪你不用担心,我进宿舍的时候蒙着脑袋,像昨天一样。”
恶名薄的脖子上还缠着荀听给祂的围巾。
“我这几天都不回宿舍了……你先下去,我们得重新找个地方见面。”荀听想了一会儿,说,“到我们初次见面的竹林里等我。”
“对了,我给你带来了点东西,”恶名薄一只手扒着窗台,一只手用力举起来什么东西,道,“要一起带过去吗?”
“什么……”
荀听探头望去,声音噎住。
只见祂手拎着一个绑着的人,对方歪着头,脸色煞白,口吐白沫,不知是昏过去还是死了。
“……”荀听抓狂道,“你干什么了啊!”
恶名薄面色如常地解释道:“我在宿舍的柜子里等你,他去了你宿舍,还在用力踩一只叫声很惨的小动物。”
“我心想,你不喜欢这些小动物尸体出现在你床上。于是就出来,阻止了他。”恶名薄说,“他好像很惊讶,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要和我打架……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荀听道:“……你不觉得从打架到带过来的过程省略得有点多吗?”
恶名薄道:“没被人发现的。”
听到一声微弱的“喵”声,荀听这时才发现,原来恶名薄在围巾与脖颈的处放了一只很小的白猫。
它的头部带着一些伤口和陨石黑血,奄奄地喘息着,此时正冒出头来,向外嗅着。
他心想,这定然是黑聆手下之人干的好事。只是这次,作恶者和“世间恶名之集合”的恶名薄正面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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