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灵玉”二字时松晏眼神明显亮了亮。他猛地抬起头,扑到沈万霄身边:“这是能捡到的吗?快给我看看!”
……这他娘的,真好收买。
步重看破不说破,扶额叹气,无语望天。
待松晏草草扒完几口饭,赵可姿便带三人去往池边,到时云沉与若风早已等在池边亭子里。两人面前,赵江眠坐在轮椅之中,身上盖着厚重的袄子,四月的春风抚弄着袄子上的细软毛发。
他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周身都弥漫着死气,仿佛一阵风便能轻易将他带去黄泉。若不是唇间尚有血色,当真会叫人以为是已死之人。
见四人自廊里走来,云沉推着赵江眠上前几步,朝着赵可姿微微颔首:“赵姑娘。”
“云公子。”赵可姿回礼,垂眸见赵江眠虚弱无力的模样,眼眶不由发酸,“哥哥。”
赵江眠闻声抬眸,艰难地朝着她扯出一个笑,气若游丝:“可姿。”
“哥哥,”赵可姿满目泪光,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身,低声呢喃,“是我错了,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赵江眠轻轻笑着摇头,将手搭在她的发髻上,恍惚之中,他似是回到儿时。那会儿家中虽然贫寒,但温情脉脉。他与赵可姿常常伏在爹爹膝头,听他讲古老的传说。
彼时赵可姿不过三岁,不识字,不识物,却喜欢缠着哥哥,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与他分享。当时人们都说,赵家的小女儿日日黏着哥哥,长大了要嫁不出去。
每到这时,七岁的赵江眠就会作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将妹妹护在身后,用小小的身躯挡住那些闲言碎语:“我妹妹不用嫁,我会养她,让她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可是他食言了。
第二年秋天,赵可姿四岁,赵江眠八岁。战乱如同洪水猛兽,冲散哥哥和妹妹,也冲散了无数像他们一样和美的家。
为了全家人的生计,赵可姿被父亲卖给富商。她几经辗转,流落到怀香楼中,自此万劫不复。而赵江眠,以及赵家,他们拿着卖女儿得来的钱,在白玉城安家落户。
赵江眠一天天长大,成了白玉城有名的赵家公子。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而赵可姿,无奈地成为权贵的掌中物,笼中雀。她再不是有爹娘疼爱的赵家小女赵可姿,而是舞姬落雁。
赵江眠和赵家都亏欠她太多,太想偿还,却无能为力。
“是哥哥对不起你。”
赵可姿闻声摇头,而后将头枕到他膝上,神色怆然:“哥哥,若真的下辈子,我还与你是一家人。”
“好,”赵江眠轻声答应,“下辈子,哥哥一定会早些找到可姿,带可姿回家,谁也不能欺负她。”
赵可姿仰头笑了,泪眼朦胧,晕开赵江眠的面容:“还有月儿……我们一起带她回家。”
“嗯,哥哥答应你。”
此时风动,吹起池中层层涟漪,吹乱满眼水雾。
赵可姿安静地伏在赵江眠的膝头,她渐渐化成星星点点的灰烬,乘着风去往远方。
赵江眠抓不住她,任由她从指缝里溜走,颤抖着双手握紧一片虚无,紧紧闭上双眼,神色痛苦不堪。
微风拂面而过,松晏耷拉着脑袋,半垂下眼,薄薄的眼皮遮住他潮红的眼眶,却挡不住长睫上一片潮湿。
沈万霄抬起他的下巴,向来清冷的眸中有一丝动容,但那抹情绪转瞬即逝,难以捕捉。最终,他克制着翻滚的心绪,屈起手指轻碰松晏眼角。
松晏半睁开眼,鼻音浓重:“你干吗呀”
亭子周围的绿荫柔和了沈万霄冷如大雪的神色。他神情认真,语气放得轻,仿佛怕惊动天上神明:“别难过。”
松晏心跳一滞,略显仓皇地别开脸。
他怎么……怎么这么会哄人?
松晏心跳尚未平复,忽听步重一声嗤笑,毫不留情道:“看吧,我就说你哭起来很丑的,还动不动就掉眼泪,这不,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你话真多。”松晏垮起脸,一掌拍在步重背上。
第25章 摸尾
赵可姿死后,赵江眠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病倒在榻中奄奄一息,却还是强撑着身子摆出宴席向松晏等人道谢。
他特意去厨房吩咐下人备好佳肴,回身往屋里走时瞧见门口的秦期,不免一愣,随后微笑道:“你来了。”
秦期将怀里抱着的狐裘披到他身上。沉默须臾,终还是问:“你当真要如此吗?”
赵江眠眸光微暗。他微仰起头,看着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你曾经在这树下说,你会永远都站在我这一边。”
“阿眠……”秦期抬手,想碰他的肩膀却被他避开。
“我有些乏了,”赵江眠盯着自己的脚尖,“你若是没什么事,便先回去吧。”
秦期不禁叹气,转身离开时脚步微顿,朝着赵江眠微微偏头:“以前说的话,如今依旧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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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江眠设宴以表感激一事,步重本欲推脱,劝说着松晏拿了灵玉就快些离开此地。奈何松晏可怜他,愣是要等他逝世才肯拿灵玉离开。为此,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终不欢而散。
吵完后步重实在气不过,便自行离开。
松晏找不着他人,于是自顾自地喝酒。白皙的脸上晕出两抹酡红,眼神也有些飘忽。
但云沉来时,他仍旧能与云沉交流自如,不像是醉了。
“小公子,等找到温世昌,将他绳之以法,你便要赶回京城给李将军祝寿吗?”
“嗯,”松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爹爹寿辰将近,请帖递到了我这儿,我无论如何也该回去看一看。”
云沉笑眯眯的:“小公子所言极是。”
松晏又倒了杯酒,遥遥地朝着坐在对面的沈万霄举杯。他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挑衅似的朝沈万霄挑眉。
可沈万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忽然觉得无趣,搁下酒杯杵着脑袋问云沉道:“你呢?白玉城百姓拜的鬼仙,一时半会儿难以信奉你这山神,你还要回姻缘山那破庙里住么?”
云沉浅浅一笑:“我既然是山神,就该守着这一方百姓。他们信与不信,我都在这儿,只不过没有香火供奉,修为要比其他山神弱些,人也更穷些罢了。”
“哥哥,”若风在这时端着酒杯寻来,刚巧听到他说的话,眉头微蹙,“他们不拜正神,利欲熏心,你又何必相护?不如与我东去,天大地大,逍遥自在。”
松晏一愣:“你要去东边?”
“兴许去兴许不去,总归是要跟着哥哥的。”若风在云沉身边落座,将手里的酒递给他,“白堕春醪,人间极其有名的酒,尝尝看。”
云沉接过酒放至鼻前细嗅,酒香扑鼻,确实是白堕春醪。他纳闷道:“如今这酒可不好找,你从哪儿寻来的?”
“赵公子给的。”若风给他添上一杯,倾身给松晏也倒上一杯,“小公子,你也尝尝。”
松晏笑吟吟地接过犀角杯,神识混沌不清却仍不忘道谢,随后低头琢磨起手里的酒来。
白堕春醪色如冰清,蜜香清雅,叫他忍不住仰头吞了一大口,顿时便如饮下一团沸火,烫得他喉咙微颤,周身经脉里腾起阵阵热意,蒸得他醺醺然不识东南西北。
“他都快醉了,怎么还喂他酒?”
“没事的,哥哥,一杯酒而已,惹不出什么事。再说了,殿下也在此处,有他看着,小公子不会有事的。”
迷糊中,松晏似乎听见云沉与若风争执几句,但迟来的浓重酒意让他无从思考,只是捧着犀牛杯傻乎乎地冲两人笑。
见状,云沉只好无奈地摇头。一口气叹了一半,转头见沈万霄朝着这边走来,便摸摸鼻子让开路:“殿下,小公子吃了些酒,看起来似乎不太清醒。”
沈万霄在松晏面前站定,这笨狐狸双眼失焦,偏偏要抬头呆呆地望过来,头顶两只狐狸耳朵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将一旁端茶送水的家丁吓得吱哇乱叫:“妖、妖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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