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绛隐约明白他的心思,却觉难以置信——不久前这人明明还连话都不愿意听他说。
可他不知道,有些时候不是不愿意听,而是怕只言片语扰乱心神,情难自控。
他又有些走神,疑心府青这么问是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来赶他走。
“涟绛。”
府青叫他的名,他蓦地回神,才发现府青弯下腰将他圈在了桌子前,距离几近于无,鼻息交缠可闻。
他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须臾间心跳变得飞快。
府青越靠越近,涟绛屏息后退,但身后即是方桌,他避无可避。
唇瓣即将相碰,屏风后忽有脚步声传来。
涟绛浑身一震,猛然推开府青。
后者神色晦暗不清,冷着脸扭头看向冒失闯入的人。
“小师叔!”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涟绛抬头,见是不久前在丰京时遇到的少女。
她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看清屋中并不只有府青一人后惊奇地瞪大眼。但她尚未来得及看清涟绛面容,视野便被玄黑衣角挡住。
——府青单手提着她将她扔出了房门。
“府青!”她不再叫小师叔,改口直呼府青姓名,“你见色忘义你!”
府青冷眼注视着她。
她渐渐怂巴起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声,清清嗓子正色道:“师父让我来告诉你,七日后他要与妖族帝姬成婚,便不去看二师叔过佛门了,这几天还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二师叔。”
府青抬眸,屋中涟绛听闻此言亦是心下微惊:没想到这么快,悯心便答应了妖族联姻之请。
七日后成婚......悯心这是一刻也不想多等。
涟绛微微叹气,心道若悯心与春似旧当真是府青执念所在,便是该难过许久的。
他越想越觉得心揪得厉害,抬头见府青回来,情不自禁地扑上前抱住他。
府青被他弄得微愣,心觉有异,问:“怎么了?”
“没什么。”涟绛听着他的心跳声,摇头说。
他想过将有关悯心与春似旧的一切告诉府青,但说到底连他自己都不知悯心为何会死在大婚之日,春似旧又为何会自甘堕魔。
此时若是说了,除了徒增烦恼,什么用也没有。
府青无法阻止神族与妖族的联姻,也无法改变已定的命运。
正如他无法改变府青的死亡。
他唯一能做的,是将一颗真心捧到府青面前。
府青要将它踩碎也好,揉烂也罢,都是他心甘情愿。
他感到抱歉,一万年后没能好好爱观御。
膝弯忽然被握住,涟绛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鞋袜便被府青褪下,露出白皙细瘦的小腿。
“府青,”他动了动身子往后挪,想要将脚收回,“你做什么?”
“别乱动。”府青紧握着他的腿不让他躲,干燥的掌心与肌肤相贴,很快捂出热汗。
涟绛闻言果真没有再躲,随后裤管便被推过膝,露出红肿发青的膝盖。
大抵是没料到涟绛当真摔得狠,府青盯着那伤处看了片刻,起身拿药时顺手捏了他的脸:“摔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涟绛呆呆摸着被掐红的脸,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府青知道他在故意试探。
府青很快取过膏药回来,净手后帮他抹药。但由于是第一回做这事,府青下手没个轻重,反而让他疼得直哆嗦。
他本想着忍一忍便过了,毕竟这是府青,不是其他人。
但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挡开府青的手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府青轻咳一声,颔首应下。
而此时的九重天上,悯心负手背对着春似旧,声音温和又残忍:“我从来都只当你是弟弟,别无他想。”
春似旧盯着他的背影,双眼通红:“你当真要与她成婚?”
悯心闭了闭眼,颔首答是。
“好,”春似旧拍手笑了起来,“好!”
他后退着一步步退出大殿,红衣被门口的风掀起,“悯心,你让我摒弃杂念潜心修炼,叫我早日成佛,我都答应你了......可你还是要与别人成亲。”
悯心转身,神色格外平静,但掌心已掐出指痕。他语气平和地说:“妖族与神族缔结姻缘,可保三界万年太平。”
兴许是被“三界”二字刺痛,春似旧遽然跨步上前,揪住悯心衣领怒声质问道:“你心里就只容得下三界吗!?”
悯心任他抓着,眉头微皱:“似旧,你先冷静......”
“我冷静不了!”春似旧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按着他猛然摔坐龙椅之中,咬牙切齿,“我的心上人,如今要与别人缔结良缘,你叫我如何冷静!?”
“似旧,你听我说......”
悯心挣扎起身,却不想这一举动彻底将春似旧触怒。
“你不是要与人成亲么?”春似旧禁锢着他,粗鲁地解开他的衣带,双目被激的赤红。
“春似旧!”悯心气恼不已,抬脚狠狠踹他。
春似旧吃痛嘶气,却没撒手,反而更加过分地压着他咬上他的脖颈,含混道:“成亲,呵!春戏图你都没看过,知道要如何行房事么?莫不是洞房花烛夜还要等宫里嬷嬷来......”
“教”字未出口,春似旧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悯心举着手,掌心发麻发红:“滚出去!”
春似旧舔舔牙,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他紧盯着悯心,俄顷,攥拳砸在金灿灿的龙椅上:“你别后悔。”
语罢,他便起身大步往殿外走。
而临到殿门前,又倏然驻足,回头道:“我祝你和她,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悯心偏头,透过歪斜的冕旒,他看到龙椅上缠绕着的金龙的眼睛在流血。
池中的诏和花在暴雨里晃动,缓慢长出花苞。
第149章 起始(7)
神族与妖族缔结姻缘一事经由红纸金字在三界中传开,人人都说悯心与那妖族帝姬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这桩喜事而欢喜,但也有那么几个人因为此事而感到难过。
悯心大婚当日,涟绛戴上面具跟着府青前去赴宴,心头黑云积郁不散。
府青见他一路上沉默寡言,兴致不高,便以为是昨夜没休息好,轻揽了下他的腰道:“还有一段路,再睡会儿。”
涟绛颔首,但窝进他怀中闭着眼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半睁开眼望向车舆外,只见外头人山人海,四海八荒的仙神妖魔都前来赴会,乘车舆的、驾云御风的、摆尾展翅的......他们都在为这一桩喜事而欢喜,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
见状,他的眉头皱得更深,神情愈加难过。
府青垂眸望着他,将他的脸色尽收眼底,便轻拍着他的背问:“你一向喜欢热闹, 今日怎么却不高兴?”
涟绛回头,琥珀色的眸子映出府青专注的神情。
他伸手环住府青脖颈,顺势抱上去,不再去想会不会被推开,低头将脸埋进府青颈间,声音发闷:
“人们都说这是喜事,可是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问过悯心愿不愿意,也没有任何人问过那妖族帝姬喜欢不喜欢悯心。他们的婚事,压根就不是你情我愿,喜结连理,而是无奈的牺牲,是两族的交易。”
府青抱着他,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后脑轻轻揉弄着,将发髻都揉乱:“兄长一心为天下苍生着想,从来都将自己置于三界之后。”
闻言,涟绛许久未作声。
诚如府青所言,悯心身为天帝,便不止是他自己,更是一族之主。
他首当思虑的该是三界安危,而不是爱恨痴嗔。在三界众生的安危面前,儿女情长显得无足轻重。
没有家国,又何来爱恨痴嗔?
涟绛深知其中的道理,但仍旧为他感到悲伤与不甘:“可是他心里明明有人。”
“嗯?”府青闻言微怔,像是并不知晓悯心与春似旧之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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