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站在原地的齐永新,紧紧攥住了拳头。
但好在,还有个人留在原地。
黑长直的发披散在脑后,柔弱的女人踌躇地站在门口。
她原本也想跟着其它人一起走, 可似乎顾虑到这里还有人, 她顿住了脚步,没有离开, 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齐永新阴沉地问:
“你不跟他们一起走?留在这里干什么。”
女人眨了眨眼眸。
她的面容清秀可人, 这样的动作做出来不仅可爱, 还有种天真的纯然:
“我要是走, 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遇到危险怎么办。”
齐永新神色怔忪, 定定地盯住了那张看起来毫无心机的脸庞。
-
碎雪如沙砾滚过黑色长靴。
明仪阳偶尔回头, 看言祈灵单薄的鞋底深深没入雪中, 心想自己预估的果然没错, 走了五分钟不到,雪水估计要从拉链口渗进去了。
他问:
“你脚不冷啊。”
言祈灵对他的心思分毫不知,埋头跟着他利落地踏过雪地:
“没有感觉。”
明仪阳有些狐疑,但想到这个人怪异的体温, 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强调一下冬天冻坏脚之后没知觉只能截肢的案例。
他们走得很快,污水处理池近在眼前。
处理池设计在滑雪场与酒店主体之间的位置。
由于结构设计巧妙, 虽然埋在天寒地冻的土层里,却也不会凝冻。
明仪阳收起心思。
他没去扒拉被埋在雪堆下的井盖,黑瞳顷刻间转为淡紫,池子里的所有景象就被收入眼底。
青年的神色中多出一抹探究,语调淡淡的:
“这池子里的骨头多得都能开博物馆了。有碎的,也有完整的,凑合凑合,拼出几个人不是问题。”
言祈灵对于这个结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对于他来说,污水处理池到底有没有碎骨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一开始,他们经历的流程就不对。
沉默的男人在漫天大雪中突兀地冒出一句:
“从逻辑上看,我们作为VIP客户得到酒店的邀请函,是个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其实,我们也可以没有邀请函。”
假如换别人在这里,或许会不明白他的重点怎么从调查碎骨头蹦到了邀请函。
但明仪阳却很快接上了他的思绪,懒洋洋地眯起双眸,低头看他:
“你怀疑无间主给我们发邀请函另有目的?”
言祈灵没有回答,仰头用那双鸳鸯瞳望过来。
风雪呼啸中,明仪阳的想法进一步深入:
“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每张邀请函的内容都不同,那这个举动就可以被解释了。”
罕见的满意情绪从桃花眼中淌出,言祈灵漫出个笑,凭生几分不加掩饰的欣悦色彩:
“我还没开口。”
银色的眼睫被风吹得颤动,明仪阳踩着脚下的雪走近两步,微微俯身:
“你说得够多了,我又不像某些人,看山是山,听音是音。”
言祈灵愣了片刻,意识到他的意有所指之后,忍不住有些叹气:
“你记性真的很好,那么小的事情能记到现在。”
“你也不错。我一提你就知道说的是什么,换了其它人,根本不知道我在指哪件事吧。”
没有扩展这个谜语般的话题,明仪阳稍微摆出点认真的态度,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
“其实也不需要每张邀请函都不同,只要我们之中有人拿到了不同的邀请函,那么所谓的合作就会充满变数。各自利益不一致还算小事。最坏的情况,是互相倾轧。”
“不到两小时就发生血案,看来,邀请函的环节,有人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
言祈灵收回视线,没什么情绪地说:
“无间主的杀戮受限于规则,但外来者不会。”
明仪阳若有所思:
“动手杀松元的人没有马上暴露身份,说明他的事还没办完,应该还会有后手。不过,只有这一种可能吗?”
青年俯低身体,追着言祈灵的视线,兜帽下露出的银发在风中乱舞:
“我觉得这个举动不仅仅是为了杀掉一个外来者那么简单。”
言祈灵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不含温度:
“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松元是触犯规则死去。对于我们这些猜出来的人来说,抓住内鬼,刻不容缓。这就是无间主希望我们走的两条路。”
“我懂了。”青年说,“这不就是你成天挂在嘴边的那句‘答案不意味着平安’?所以,还是得先找出口。”
“嗯,去滑雪场的入口看看吧。”
言祈灵双手插在衣袋里,唇齿间呼出的雾淡得几乎看不见,与身侧青年说话时不断呵出白气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本欲出口的话微顿,明仪阳伸手拉住言祈灵掩藏在衣袖下的手腕,感觉自己在冰天雪地中抓了把雪。
比起惊诧,他更多的是心烦:
“下次想聊天找个正常点的地方就行,别站在零下的风口聊事情。你不冷我还冷……冻成这个样子,万一肌肉组织坏死,八百个私人医生都救不回来。”
“不是嫌我管得多。”言祈灵说,“你管得比我多多了。”
明仪阳直接把此人的手塞进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恶狠狠地捏着那细腻皮肤下的嶙峋骨骼,端出了跟言祈灵学习的假笑技术: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不再多管两句就显得不礼貌了。言老师,你这个鞋子,这套衣服,怎么跟我们商量好的完全不一样?”
来之前池子鹤就算到这次无间世界处于极寒之中,嘱咐他们进来之前把保暖措施做起来。
对于经历过东北严寒的明仪阳来说,羽绒服、围巾、棉靴、棉裤,全是基础设施,而言祈灵浑身上下就没件合格的装备。
连围巾都没有。
言祈灵却浑然不觉,低头扫视自己的衣服:
“你穿的是冬装,我穿的也是,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你特么穿的是南方的冬装!
明仪阳咬住了后半句没说出口,他怕自己骂出一串顺口溜。
青年顶着风雪气鼓鼓地往前走,却还是紧紧地捂着口袋。
大抵是口袋内侧贴着身躯,言祈灵能感觉到里面与外界形成鲜明对比的融融暖意。
他向来不知道自己的体温有多低。
但对方掌心的炙烫温度,让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这副冰冷躯体,实在是称不上正常。
他是捂不暖的。
本该如此坦诚地告诉对方。
“注意脚下,要是雪水渗进去就说出来。”
嘎吱嘎吱的踏雪声里,没回头的青年语气里带着点被迫的不耐烦:
“实在不行我还能背你,别闷不做声冻坏了,截肢这种大手术我做不了。”
言祈灵没说话。
在微妙的困惑和放任的缄默里,他咽下了呼吸之外的所有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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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大厅只有前台的女接待员还在柜台后记录着什么。
公共卫生间的门口已经放上了“禁止通行”的警示牌。
言祈灵和明仪阳走到大厅左侧独立的红木底座前。
底座嵌着块亮晶晶的金板,上面刻有酒店全景图。
从边角泛起的花锈来看,这份全景图已经有些年岁,尽管如此,刻痕上的每一处细节仍然呈现得相当清晰,但因为全景图小,看起来很是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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