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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华拔下最后一根针,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药箱。
凤盷身上最后痉挛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此时的他已气若游丝,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像是一只搁浅的鱼,奄奄一息。
收拾完又看向床上奄奄一息的凤盷笑道:“只是初时疼痛难忍,往后就好些了。小公子倒是好定力,这般疼痛都没交出声来。”
凤盷喘了一会儿气儿才从颤巍巍爬起来,“还好。”
这时慕韶从门外近来,元华操纵轮椅到桌前写下一副药方,听到开门声,抬头看了眼,见是慕韶微微颔首,将手中药方上的字迹轻轻吹干,递给慕韶温声嘱咐道:“将这方子以沸水煮开,药汤倒入浴桶中,泡两刻钟,每三日一次,泡一个月。”
慕韶看了眼药方,点了点头,“多谢
。”
元华是个极温柔体贴的人,他想到因这城中疾病,许多草药都很难买到,不由道:“这药方中有几味草寻起来倒有几分麻烦,如今正是这么个时候,更是难得,若是凑不齐,便来寻我,我手上虽然没有,但谷中却是够的”
说着又转了主意干脆道:“还是我早日写信于谷中给你多备下些罢。”
元华体贴又仔细,哪怕对待刚认识的陌生人都捧着一片赤诚,但分寸又拿捏得极好,又不至使人觉得唐突,这种人本该有两份世故圆滑可他眼神清澈,气质淸贵,恍惚间就骗了人去,以为人情世故就是这般温暖。
慕韶摇摇头,道:“不必麻烦公子了,我与师弟刚从深渊森林归来,手中的草药尚且够用。”
元华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既如此道友尽快去熬药吧,元华还要初诊,先行告退。”
凤盷看了看天色,外头月亮已经高悬,并不早了,不由问道:“公子这个时辰了还要出诊?”
元华用手帕捂着嘴,咳了几声,那被收起的帕子上分明有殷红的血痕。
元华却并不在意,缓了缓才道:“回春堂实在太小,安置不了多少人,有些重病的便由家人照看,家中干净些反倒比回春堂要好些。我白日在回春堂不得闲,晚间便腾出来,去病患家中看诊。”
听他这般忙,两人不便留他,慕韶亲自将人送到门口,门外却并无小厮接应。
元华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推着轮椅就离开,他忙了一天,眉宇间显见的疲惫,他又咳了几声,那瘦弱的身板咳得直颤,似乎下一秒就要比他的病人早一步登天,教人瞧得胆颤心惊。
慕韶微微垂眸,道:“公子似没带小厮,慕某送公子一程吧。”
元华缓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笑道:“他在回春堂照看病人,我不碍事,先前便是这般,这城中如今是再安全不过的,道友先回去吧。”
慕韶也不与他争执,从空间戒中取出一傀儡,道:“那边让乙三送公子回去,公子莫推辞了。”
元华这次倒是没有推脱,只认真地看着那傀儡,见那傀儡举止如同常人,不由惊讶,问道:“这是,傀儡?”
慕韶点了点头,“不错。”
元华看着那傀儡,片刻垂下眼帘,点了点头,笑道:“那便多谢了。”
元华手中打着灯笼,傀儡推着轮椅,咕噜噜的轮子滚动地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在青瓦石墙见回响,那一点灯火渐渐消失。
慕韶关上门,回了屋内,边走边从储物戒中扔出两只傀儡,那两个傀儡脚刚一落地便化作两道虚影,齐齐闪身去了厨房。
两人这次倒是没有住在随身法器内,是元华的小厮帮两人找了一座一进一出的空房子落脚。慕韶推门进去,凤盷正在换衣服,他之前身上穿的一身衣服早被汗水打透,黏糊糊地粘在身上难受得紧。
慕韶进去时他正背对着门口,上衣,整个光果地后背露了出来。
十五岁的少年还没长开,身形纤细瘦弱,看着脸上长了粉嘟嘟的肉,实际身上还是没几两肉,肩骨凸出倒有股脆弱的美感。
可他这身板,在慕韶眼中就是一小孩,慕韶也不避讳,走上前去,拉过凤盷的手腕细细探了探脉搏,眉头微微舒展,只是瞧着那小小的细胳膊,又微微蹙了回去。
凤盷没注意,走到桌边灌了水,“元华的小厮来接他了?”
慕韶也在旁边坐下,“他那小厮应是从药王谷带出来的,通晓医术,现在城内人手不足,他便留在回春堂看诊,我派了傀儡送他回去。”
凤盷放下茶盏,“他当真医术了得,为何瞧着他才是命不久矣之人。”
“医者难自医。”
慕韶道:“他乃是药王谷的少谷主,天赋惊人,不同与谷内专攻一脉的传统,元华同时承袭青葙与鬼卿两脉,融汇会贯通,十五岁时就能医当代谷主都头疼的病症,小小年纪医术冠绝天下。”
凤盷轻声道:“他的血已经渗进了皮肉”
凤盷想到方才所见,元华因为他施针的缘故,动作间手臂便从衣袖间露出来一截,那手臂上的皮肤早已没了完好的地方,尽是紫色的淤点大片大片的连接在一起,那是皮下血管里的血渗透进皮肉里化成的紫色御痕,他的内腑已经濒临崩溃
他活不久了
元华每时每刻所承受的痛苦比之凤盷刚刚所受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明承受着这般折磨,他却还是笑容明媚,如春风般和煦,拖着残躯治病救人。
慕韶道:“还记得我与你说的那鬼卿?”
凤盷点头,“记得。”
慕韶道:“元华是他唯一的外孙。他的父亲在那次清缴中丧命,他的母亲也就是老鬼卿的独女,受不了打击,难产离世。他自幼便先天不足,带有胎毒,集药王谷一谷之力都未能将他治愈,只拖着病体长大。外界传言,老鬼卿做的孽报应到他的身上。”
凤盷道:“荒谬。”
慕韶啜饮一口茶,对
此不置可否。
凤盷道:“他拖着病躯体奔波治病可是为了积攒香火,入道飞升以续命?”
慕韶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住,他放下茶盏摇摇头道:“非也,他不能修道。”
凤盷微愣,不能修道?
慕韶继续道:“神修道统修炼,与其他道统不同,神修不看资质只看机缘。香火积累到一定数量能入道者便有机缘,不能入道者便从此修行无望,也因此药王谷中凡人与修者杂居。”
“药王谷的法门是只要集百人香火之力便可入道。他十五岁便集齐了这百人香火,行入道礼之时却毫无反应,此生便无缘修行。他却并不因此而怠慢,反倒比急于修道之人都勤恳,公子元华的名声便是如此而来。时至今日,他所救之人所得香火,若他有机缘入道,便是飞升也足够了。”
末了慕韶做了句评价,“坦坦君子,霁月清风。”
话落,傀儡敲门近来,道药浴准备好了,两人止住话题,凤盷起身去里间沐浴傀儡跟在身后侍候。隔着一道屏风慕韶坐在桌前看书。
那药性有些烈,凤盷泡了没一会儿就被药性熏得晕乎,整个人红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若不是傀儡在旁边看着说不定就要栽到水底下去了。
两刻钟后,凤盷清洗掉身上的药液,换上一身干净的里衣,脚软腿软地从里间出来,见到慕韶在床上打坐,不由放轻了脚步。
慕韶却睁开眼,朝他招了招手,低低道:“过来。”
凤盷爬上床,习惯性地往慕韶怀中一扑。
他是由慕韶抚养长大,他刚破壳时,慕韶已经是两万五千岁的少年,虽然待人冷淡,却极宠凤盷,慕韶对凤盷的宠爱,三界皆知。
四下无人时,他对凤盷的纵容更是令人发指。
凤盷自小愿意粘着慕韶,每每高兴时,总喜欢这样往他怀中一扑,他会一手护着他的背,一手护着他的头,然后将人小心的抱在怀中,低声与他说着话,问他今日学了什么,吃了什么,可开心,可有人欺负。
慕韶对凤盷的宠爱,事必躬亲,无微不至。
后来凤盷渐渐大了,慕韶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抱起,慕韶会托着他的腋下,带着他转一圈,然后说一声:“沉了,长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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