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哪里弄错了。
道里安很快想到了一些证据,他的语气变得笃定:“这种歌他只唱过一次,就是我把音频送来的那一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发出类似的叫声,人鱼不可能拥有这么短的求偶期。”
“唔,有道理。”姵森认同了他的说法,“或许你可以告诉我这段叫声是人鱼在什么情况下发出的?”
道里安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他避开某些要紧的关键环节,只说是一个令人鱼感到安全舒适的环境:“我当时只是调暗了光线……”
姵森思索了片刻:“我能不能看一下完整的视频?”
道里安沉默了,他看向姵森,也许是光线反射的缘故,他灰蓝色的眸子变成了浓稠的蓝黑色,现在的他同刚开始踏进姵森实验室的轻快模样全然相反了。
姵森很快表示理解:“好的,我会继续研究这段音频,看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的解释。”
“教授。”道里安的语气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我们是否能这样认为:人鱼的叫声会引起海洋生物的反常行为,包括,但——不仅限于——繁殖行为?”
姵森愣了一瞬,她与道里安目光相接,后者看出了她的惊讶,但她还是立刻给予了肯定回复:“没错,鱼群的捕猎和进食行为也出现了明显的反常。”
当然,他们彼此都知道鱼群的进食捕猎异常也是由于进入繁衍期导致的,但是运用一些巧妙的措辞,就能在不说谎的情况下改变事实。
实验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显示屏上的视频已经终止了播放,画面最终定格在两条白斑河豚在圆圈里彼此依偎的画面。
道里安最终站起身,对姵森由衷地说:“非常感谢。”
姵森重新挂起了轻松的表情:“不用谢,这就是我的工作。今晚我会把所有实验视频发送到你的终端。”
“好的。”
“哦对了,”姵森在道里安离开前再次叫住他,“记得妥善保存,我偶尔会清理没用的文件,可能会误删到一些重要的资料。你知道,人上了年纪就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记忆毛病,我之前就曾误删过我女儿录给我的生日祝福视频,哪怕是找回程序也没能把它恢复,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懊悔了多少天……”
这次轮到道里安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谢谢提醒,我会保存好的。”
夜晚,休息间的小浴室里,道里安闭着眼躺靠在狭窄的浴缸里,回忆着不久前他在姵森实验室里经历的一切。
温热的水液放松了肌肉,令人昏昏欲睡,但他们之间的对话却反复地在道里安的脑海里回放。
道里安并不相信那首歌是西尔维在向他求爱,他们当时只是普通地面对面交流,也许那首歌不过是人鱼间的流行情歌,人类的词曲里不也经常爱来爱去。
但问题是,如果这件事被研究所里的其他人知道,被马格门迪知道,道里安一定会在顷刻间沦为另一个观察对象,一个名正言顺的实验品。
然而姵森,一个只同道里安见过几面的普通同事,竟然暗示她不仅会为道里安保守秘密,还会替他销毁证据,而且没有索要任何报酬,道里安完全不能理解——顺便一提,虽然他们没有把话说开,道里安知道姵森一定猜到了自己遮遮掩掩的理由。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替另一个人背负秘密,更何况是被人鱼求爱这样惊世骇俗的秘密,姵森本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想起那个黄种人总是颇有城府的笑容,道里安隐隐感到不安……
逐渐地,道里安在氤氲的水汽里失去了意识。
蓝色。
大海。
他又一次梦见自己坠入了大海的怀抱,周围有漂亮的热带鱼群游过他,有几条调皮的白斑河豚靠近了他,在他的腿间绕来绕去,它们身上冰凉滑腻的鳞片带来令人战栗的触感。
等等。
河豚身上有鳞片吗?
就在道里安意识到这个问题时,那些可爱的河豚突然变成了数条狰狞的海蛇,紧紧缠着道里安的脚踝并迅速朝上攀爬。
不!停下!滚开!
道里安在意识里呐喊,他挣扎着,想伸手拨开那些海蛇,却突然触到一簇柔软的鱼鳍。
道里安惊慌中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只见那些海蛇消失了,此时缠着自己的是一条粗长的蟒蛇似的银灰色鱼尾。
下一秒,道里安的上半身也被缠住了,被厚实的胸膛和强壮的手臂缠住了。
仿佛自耳边,又仿佛自海洋最深处,传来一阵破碎的,低沉的,诅咒般的呼唤——
【道里安……】
失重感骤然袭来。
道里安扑腾着从浴缸里爬起来,水早已冰冷,而他刚刚差点溺死。
在剧烈的咳嗽里,道里安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腿,那种被鳞片摩挲过的触感依旧残留在皮肤上。
“咳咳咳……见鬼!”
第34章
第二天,道里安拿到了人鱼的所有体检报告,数据显示一切正常。
这是个好消息,却也让道里安更加担忧,如果不是因为身体问题,那到底是什么引起了西尔维的焦虑?
为此,道里安找出了近一个月来观察水箱里的监控视频,仔细地研究西尔维的动态,并有了一些发现。
比如,西尔维表现出明显焦虑情绪的时间分别是本月的3号,10号,17号和25号——非常有规律的日期,几乎都是周一,只有25号是周二。
而在这几个日期的当天,前三次是上午,最近的一次是在下午,西尔维会突然将视线转向水箱里的某一处,接着不动了,静默了几分钟后,他开始转圈,不寻常地摆动尾巴,将水箱底部的细沙扬起来,让原本清澈的池水浑浊不堪。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西尔维几乎都处在焦躁的情绪里,他会突然吃掉先前特意养在水箱里的热带鱼和水母,折腾海龟,某次还弄断了一簇珊瑚。
道里安认为,人鱼在水箱里突然静默的那一小段时间非常关键,他仔细地检查了这段时间里研究室里的情形,发现他和助手们都只是在平常地工作,没有生物试图侵略人鱼的领地,房间里也没有突然多出一排死亡射线炮对准水箱,人鱼的反常来得莫名其妙。
今天是27号周四,道里安等待着下一个周一的到来。
而在那之前,道里安选择继续艰难地推进他的“人鱼学说话小课堂”,几乎没有任何悬念,道里安又在动词上碰壁了。
这次让道里安一败涂地的词汇是“写”。
道里安原本以为这个单词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因为他在教西尔维单词时,总会用手指在玻璃上拼写,这个动作西尔维再熟悉不过了。
于是道里安不断重复拼写的动作,他先是拼写出西尔维的名字,放缓速度,接着在同一行拼出单词,告诉他这叫“写”。
刚开始西尔维是困惑的,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名字后出现了新的图案。
但接着,道里安又拼出自己的名字,再跟一个单词“写”。
西尔维似乎明白了,他表现得有些开心,跟着道里安重复着这个单词,在玻璃上拼写——
【道里安,写。】
【西尔维,写。】
道里安在玻璃上画“S”表示肯定,西尔维受到了鼓舞,变得兴奋起来。
为了确保西尔维真的理解了这个单词的含义,道里安继续在玻璃上写道——
【海龟,写。】
【水母,写。】
【珊瑚,写。】
【尾巴,写。】
……
然而此时,人鱼重新陷入了困惑,他用锋利的指甲尖在这些单词上画了一个大大的“X”,并不停重复三个单词——
【道里安,西尔维,写。】
他似乎误以为“写”这个单词的意义只能包含自己和道里安,是一种只能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道里安不得不再一次开始了漫长的纠正,他甚至加入了一些生僻词汇去解释“写”,可西尔维一旦认定了错误的含义,就拒绝改正,他非常讨厌道里安对他打叉,那个代表着拒绝和禁止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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