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适吗?”张灼地问,“你对合适的定义是什么?”
丁了:“去死。”
“也没必要穿我的,你能把自己那些衣服穿完都不错。”
“你非得这么堵我吗?”
“没有,”张灼地说,“只不过是没什么好适应的。”
张灼地在被子里找到了他的手握住了,又很快被丁了主动改为十指交握,张灼地说道:“你知道吗,其实贫穷一点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失败,”张灼地看着墙上被外头的环境光照亮的一小片玻璃的倒影,说道,“不过这俩一般都是结伴来访。”
“也许在游戏开始后,你要被迫体会不那么有钱了是一种什么感受,但是无论你怎么尝试,你都没办法共情那些真正的穷人,因为你没有失败过,没有经历过一次次尝试,又被打压下去,无数次燃起的希望被无情的浇灭,你甚至没有办法责怪任何一个人的那种感觉,因为在这个社会上,没有人能为你的失败负责,没有人是伤害你的主谋,每个人都在做无奈的选择。穷从来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没有希望,永无止境的失败。但你失败的故事里甚至都没有一个反派。”
张灼地说:“我当然希望你这辈子永远都不用体会这些。”
“你不用觉得比我缺少了什么。”张灼地终于明白了丁了的不安,他道,“我也不会觉得你是负担。即使非常相爱的两个人也不需要什么事都共情。”
丁了转过身来,在黑暗中抱着他的胳膊。
“不会有非常完美的告白真心的时机,”张灼地说,“不过我还是一直希望能找一个比较浪漫的机会说。”
张灼地有些无奈地道:“我很喜欢你,想当保护你的那个人。”
丁了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那只毫无生气的义眼在外头的环境光透来的时候偷了一些光一闪而过,好像是眼泪一样。
张灼地其实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时候像丁了告白,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告白,和给丁了剪头发的时候的那一剪刀一样有些潦草,又无可奈何地只能放置在这里。
张灼地道:“你的感想呢?聋了?”
丁了道:“瞎了。”
“别开玩笑。”张灼地道。
丁了:“我也喜欢你。我说过很多次了。”
“嗯。”
丁了:“你只说过一次,你欠我很多次。”
“很多次吗?”张灼地开始赖账,“不记得了。”
丁了:“你老是这样。”
但是语气又是已经习惯了的语气。
“这辈子也只能听到这一次,”张灼地说,“因为我不会再说了。”
这话说一次,张灼地都觉得自己已经是克服了巨大的心理障碍。张灼地的语言体系只能向上不能向下,涉及到表达喜怒哀乐真情实感的东西,都会让他有巨大的母语羞耻感。
他这些话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但是一直在拖延着,不想拿出来说,今天属于是打破了他的计划。
丁了对于规则建立后的世界感到不自信,因为那可能会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今晚的一切动作都代表了他其实很怕给张灼地拖后腿。
也许在丁了的世界里,最可怕的就是拖后腿。
体现不了自己的价值,没有存在的意义,需要别人的照顾,在丁启给他灌输的世界观里才是真正的罪不可赦。他需要一直精致着、聪明的、灵动的活着,讨好人的感官,作为被爱的神像承受着肉体凡胎盛满欲望的双眼的注视。
张灼地企图用爱去填补这种心理上的漏洞,其实是非常无耻的讨巧行为。
他把丁了拉过了自己的怀里,丁了倒在他身上,撑着胳膊,像猫一样看着他。
……
第二天早上八点,全市的广播设备同时运作,就连手机卖场里都响起了同一个声音。
“欢迎来到《令行禁止》游戏世界,我们的共同任务是创造一个没有罪恶的现实乌托邦。”
“为保证所有公民能顺利的在这个世界生存,现做出如下通知:
张灼地拿出手机来,并不意外地发现已经显示无信号了。
丁了洗完澡出来,头发被剪得乱糟糟的,坐在床上有些呆地看着张灼地。
张灼地没忍住摸了摸那粗糙的整齐剪断的发尾,说道:“收拾一下。”
出门的时候他们感觉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八点钟的城市已经苏醒了,但是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大多是一些不会被任何事影响到的晨练的老年人,坐在早餐店里发现手机支付已经用不了了。
张灼地开了车带着丁了离开,一路上见到了不少车,大家都还在遵守着红绿灯,从家里去工作室半个多小时,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
到了工作室的时候,还没有人来,丁了把窗子打开,看着对面的写字楼说道:“很多人来上班了。”
“打工是这样的,”张灼地看丁了不解,解释道,“旷工扣三倍工资。”
丁了明白了:“钱啊。”
“It all boil down money,”张灼地双插着裤兜,说道,“你面对的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可怕,就算世界末日的第一天,也要在上班中度过。”
张灼地打开了电脑,给丁了找出了蜘蛛纸牌和扫雷,丁了玩了会儿,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了,杨小苗背着个书包说道:“搞什么啊,怎么就你们俩?”
“来这么早?”张灼地坐在沙发上看书,无聊地说,“等会儿吧,他们没什么时间观念。”
杨小苗把书包放在茶几上,有些不满道:“还说要干大事情,结果第一天就迟到啊。”
张灼地翻了页书:“也许有事耽搁了,你先自便。”
“你在看什么?”
张灼地把封面露给他看,是帕拉尼克的《肠子》,他随手从书架上拿起来的,估计从来没有人碰过这个书架,找了几本书,粉尘引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杨小苗一看就没有兴趣了,说道:“我以为你是现实文学那一类人。”
他不算说错,张灼地确实更偏爱那些东西,但他没太分出神来和他交谈:“还在找舒适区,都看点。”
杨小苗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丁了旁边,俩人脑袋凑在一起玩扫雷,玩了几局就已经找到了法门,这个时候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极为高大的外国男人露出头来,看到张灼地松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找错了!昨天烨给我买了手机,但是打不出电话,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坏了?”
杨小苗说:“这是谁?”
“我们找的国际势力,”丁了通过几轮游戏已经和他熟了,“很厉害吧。”
张灼地道:“所有人的手机都坏了,你出来的时候刘艺烨在干什么?”
“睡觉。”
“大概睡到几点?”
“maybe 2pm?”
“那就好,”张灼地道,“两点前你回去陪她。”
杨小苗道:“好帅的国际势力。”
“可惜有女朋友了。”丁了说。
杨小苗道:“不是那个意思,单纯夸他帅。”
“谢谢,”查理斯说,“有吃的吗?我赶着过来没吃饭,好饿啊,咱们玩什么?是还在等其他兄弟吗?”
杨小苗说了句“等等”,然后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来了两包小熊饼干,说道:“中国特产。”
“谢谢,”查理斯受宠若惊接过来,说道,“牛奶饼干?”
张灼地站起身来,看了眼窗外,问道:“你们来的时候,街上怎么样?”
“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时机,”杨小苗等,“等这个维持惯性的动作过去才能有明显的不同。”
“就像是突然停电,你不会觉得是世界要毁灭了,而是在家等来电一样,在短暂的巨变之后,大家第一反应当然是觉得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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