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屏幕中在放映的剧情都无暇抽出时间关注,先来到了眼镜的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放置在沙发上,顺便将他手掌上的碎裂镜片清理出去。
这一步骤元欲雪进行的很迅速。
在看到眼镜血流如注的伤口的时候,依照机器人的伤势判定标准,元欲雪平静地得出结论:小伤,不用管。
他没办法立即将眼镜送到治疗室里,毕竟现在连他自己都无法单方面的联系实验室。而进行精神抚慰——他毕竟是战斗型的机器人,精神抚慰是他评价最差的功课之一,非常得过且过。
可因为现在身边没有医疗型机器人,元欲雪只能先顶上了。
他抓住了眼镜的手腕,用所剩不多的能量激发能缓和情绪的特殊精神波段,通过接触的皮肤表面更密切地传播过去。安抚下眼镜暴动的情绪,对方的精神解体状况似乎也得到了抑制——
眼镜比元欲雪接触过的大多数陷入崩溃的人类要容易平静下来,安抚波段似乎对他很有用。很快,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也停了下来,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身体,像要把自己藏起来。
其实言语上的安抚同样是精神抚慰的必修课之一,只是元欲雪没怎么修好。他平静的甚至显得有些冷淡地问:“你好点了吗?”
眼镜沉默了有一会。
元欲雪耐心等待着,听到他颤抖的、很含糊地应了一声。
处于理智恢复的阶段中。
救助成功。
元欲雪立即分析。他松开了握着眼镜手腕的手,说,“你再调整一下。”
便重新坐到离他远一点的位置上,仰起头看现在的情节发展。
黑皮糊弄过去了女人,在他被催促着赶去书房的时候,女人打开了冰箱,将里面的成年男性视作普通肉块般装进了一个麻袋中,轻松地拖着麻袋打开了地下室的门,身形没入了黑暗当中。
丈夫的肉已经不新鲜了,那么新鲜的肉……
眼镜突然开口了。
哪怕“电影”阴森的背景乐无比响亮,震耳欲聋,却还是能清晰听见他低哑的声音。
“对、对不起。”
元欲雪:“?”
理解人类某些突如其来的情绪,对机器人而言同样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下一个,时间段。”眼镜说起话来,都只剩下了简单短句的表达能力,他无比艰涩地说道:“……我,会去。”
这次元欲雪终于掀开眼,将视线从屏幕上挪开,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说:“不用你。”
“我来。”
我来代替你。
这只是元欲雪面对突发状况时,最基本的应急举措。
在过去的任务中,他也已经很习惯做这样的事,就和人类会呼吸喝水一样正常。
但是此时,眼镜所爆发出的感性简直超过了正常的界限值,他的唇微微颤抖着,更艰难地挤出一句:“谢、谢……你。”
“我不能让你,替我,冒险。”
眼镜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对不起。”
这种坚定的拒绝,是不含带任何商讨余地的,直接将元欲雪打入了茫然的谷底。
“……”
“?”
不能让他“冒险”?
元欲雪想,现在碰到的人类,都很奇怪。
第12章 整蛊游戏
地下室传来怪异刺耳的声响。
像是有人拿指甲在木门上不断地抓挠,细微的动静汇成让人类耳朵不适的高频声响,连坐在房间里的黑皮,都能听见那尖锐细声不断钻进耳道当中。
他放下掩饰性拿起来的书,确定地下室里一定是有些什么的。
但等黑皮悄无声息地打开门时,只是微一垂眸,就看见一双无比细长的、青白色的脚,正伫立在门口。
从门隙中透出一双黑色的眼,“妈妈”似乎将脸贴近了,透过那展开的缝隙盯着他,瞳孔放得极大。
她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
黑皮感觉身上血液瞬时凉了下来,背后汗毛起竖。
“宝贝。”女人弯了弯猩红的嘴,唇角上扬,拉扯出一个弧度大得惊人的微笑,问他,“怎么不在好好看书?”
黑皮停顿了一下,忍住强行把门摔上的冲动。
“看累了。”他仿佛不经意地提起,“我听到地下室里有一些声音……”
女人微笑的弧度更扩散开来,但眼角处纹丝不动,形成了极怪异的反差,像是被无形的手捏出的神情。黑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说:“是不是家里闹耗子了啊?得买点杀虫药来。”
女人没有答复,依旧盯着他。
如果不是那只青白的脚还站在门边,扩散的瞳孔更几乎要从门缝间暴出来,黑皮几乎要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在这种令人难耐的安静下——
“应该就是那些小玩意。”女人说道,“妈妈去处理一下。”
脚步声渐渐离开,黑皮控制自己僵硬的手,很轻地合上了门。
危机感越来越重,他头疼地按揉了一下太阳穴。
不能……
至少不能让元欲雪面对被鬼怪追杀的情况。
他心底浮现出新人单薄的身形,下意识觉得让羸弱的新人面对这种情况,未免太残忍了一点。
就算是心理素质再好、记忆力再出色,面对这种鬼怪实力上的绝对压制,也是很难逃出生天的。
要解决掉她。
黑皮想的出神,手掌扣压在门把手上,无意间都要将那金属物给狠狠地扭下来了,眼前的景色又是恍惚的一变。
大概是到时间了。
黑皮刚准备对元欲雪说,不用轮换,他想自己再推一下剧情。就看到站得离他更近的不是元欲雪,而是一副臭脸的眼镜。
眼镜的镜框已经碎裂的只剩个空框了,上面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痕,也不知道戴着还有什么用。神色是疲倦又冷漠的模样,黑色的发梢不知为何微微汗湿,在黑皮出现后,也只是轻扫了他一眼。
站这么近做什么?
黑皮皱着眉想。因为对他的糟糕印象,下意识提防起来。他看见元欲雪站在他身边,毫不犹豫地插入两人中间,隔开一个安全距离,免得眼镜要耍什么花招,突然发难。
做完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他才开始质问:“你要干什么?”
又侧过身,很小声地询问元欲雪。
“我不在的时候……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不怪他瞎想,眼镜这个人一副不合群,憋着一肚子坏水的模样。
元欲雪其实还有点走神。
他在想刚刚眼镜的话,实在太奇怪了一点,超过了他对人类的认知分析,是完全陌生的领域。所以在黑皮询问他的时候,因为想事情,回应的也慢。
“……嗯?”元欲雪走神回来,不懂为什么黑皮会提出这种问题,但依旧诚实地道:“没有。”
中间短暂的停顿很像是犹豫后才得出的结论。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黑皮还是狠狠地瞪了眼镜一眼,心里十分烦躁。
电影里不安全,这里也不安全。
屏幕上的倒计时即将归零,元欲雪还是放弃了去解析难懂的人类心理,准备投入到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当中。他上前一步,手指准备按下播放键,就被眼疾手快的黑皮拉住了一下。
“我来。”黑皮一边阻止他,一边伸手,“你先好好——”
但他的手将触碰到按键的时候,另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按了上去,掌心破裂处滴下来的血沾在了磁带卡座上。在进入电影之前,眼镜低哑声音也随之传来。
“我会,负责任。”
他的身影在那瞬间消失,后面的话都没说完,一并被吞没进电影当中。
黑皮目瞪口呆。
他想的不是“这小子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而是头脑微微晕眩,额上青筋暴起,想到——
负什么责任?你能不能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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