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这场游戏的规则就能进行很简单的拆分。
——他们可以轮流进入电影,每人演绎七分钟或者以上的时间,总之可以商量,直到电影结束,游戏获胜为止。
但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看上去最基础的规则。
这个规则有个很阴险的地方:脱离电影的时间不是由进入电影的人决定的,反而是由另外两名处于“安全区”内的队友决定。相当于将自己的生杀大权,全盘交付到了另外两个个体手中。如果那两个队友稍微下作一点……完全可以不管电影中玩家的死活,让他硬撑着演绎完一个小时,就能躺着获胜了。
假如那个队友没撑下来,下一个由谁进入,那是那时候要考虑的事。
但好在黑皮是个心思非常直接纯粹的人,他根本想都没想过这一点,而是提出了目前看来最公平的方法。
每个人的精力有限,而作为共同进行游戏的队友,他们受到的风险也应该等同,这和能力、亲疏程度没什么关系,因为是三人游戏,至少态度不该偏倚。
轮流进入是看上去最公平的处理方法。
当然这公平中其实也透露着一些不公平,比如上名玩家做出的危险举动、陷入的某种困境,将由下名接替的玩家来承担。而为了脱离暂时的困境,下名玩家或许会将剧情引导向更夸张无底的深渊。
但这样的矛盾,至少该到几轮后才会暴露出来。
黑皮没想到现在就碰了壁。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拳头紧攥,手腕上青筋暴起,几乎现在就难以按捺他的暴怒,恨不得一拳砸向面前的人。
懦夫!
——眼镜不愿意进入电影中。
第11章 整蛊游戏
按照每人轮流的顺序,元欲雪后,就是眼镜接替他的位置。
但眼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明明他才是那个贪生怕死、先背信弃义的人,但眼镜此时的神情,却惨淡得仿佛是一个受害者、正被刽子手正拿刀割着脑袋威胁他去送死那样。
本就苍白的面孔此时更不见一丝血色,落魄同月色下散落的纸钱那样的惨白。眼镜露出很忍耐的表情,黑森森的瞳孔放空了,视线凝在虚空的一个焦点中,面上的肌肉很轻微地抽搐着。虽然神情的变动很细节,但要是仔细观察,其实是能发现他正死死咬着牙、甚至唇缝中都挤出一点血沫的诡异情状的。
只是黑皮如今也处于暴怒之中,没有耐性去注意这些细节。他冷冷看着眼镜。没动手不是因为什么队友情,只是单纯在理性的衡量下做出的要维持体力、不进行内耗的极端克制的结果。
“眼镜。”他近乎宣战般,含着森冷的杀意,“今天……以后。我不会放过你。”
眼镜唇齿翕动,但没吐出一个声调来。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近乎神经质般地重复着:“……我不能去。”
“我去不了。”
“我会死的。”
“我会死在那里。”
他似乎头疼欲裂,手指杂乱地穿梭进发间,支撑着额头,不断重复地念着类似词语的话。力道在那一瞬间失衡,顷刻间捏紧了眼镜边框,手被划破,那些尖锐的玻璃碎片也几乎要扎进他的眼球当中,但眼镜却没有任何反应,连生理上、眼珠对尖锐物品本能反应闭上眼睛的动作都没有。
黑皮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是面对一个软弱得能在第一时刻就出卖队友的人,他实在很难生出共情心理,语气也仍然冷厉讽刺:
“死?从进入无限世界的第一天起,谁不是时时刻刻和死亡为伴?”
“你怕死,那别人就不怕死?”黑皮冷笑着说,“所以就让别人替你捱刀,是吗?”
这种步步紧逼的尖锐质问,让眼镜似乎陷入了更深层的挣扎和痛苦当中。他的声音从紧紧捂住唇部的手掌下传来,低哑得可怕,仿佛刚才被岩浆灌过食道那样。
“不一样。我们之间,不一样。”
“让我去……”
“我宁愿死。”
他断断续续地,从喉间挤压出艰涩的声音。
黑皮微微一顿,理解成了眼镜不愿意做进入电影的人,宁愿任务失败,大家一起死。
他再懒得给眼镜一个眼神,也错失了他此时异常的反应。视线集中在了放映厅内的巨型屏幕上——
元欲雪没有坐以待毙,但是在完全不知走向的恐怖电影中,似乎做什么都会成为推进死亡的一步。
比如现在的元欲雪,站在冰箱门前,注视被扭曲弯折着塞进冰箱里、与其说是活人不如说是会发出声音的走尸的男人。而“妈妈”,也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宝贝,你在看什么?
她问。
元欲雪面无表情地合上了冰箱门,将来自男人的、惊恐又微弱的尖叫声关在了里面。
“我想看看冰箱里有没有多余的食材,给您做一顿饭。”清癯少年扶在冰箱的门边,身形单薄,仿佛风一刮就能倒,没有任何危险性可言。他这样背对着女人,像将自己脆弱的地方完整的暴露给了其他人。
元欲雪的话中没什么温情语调,但光是这句话的内容就很让他的“妈妈”满意了。
此时女人满脸柔情,痴痴地笑起来,眼底仿佛含带着某种奇异温暖的情绪。她缓缓开口:“你有这份孝心,妈妈就很满足了。”
她又靠近了一些,瘦得像麻杆的手指靠在了冰箱上,恶狠狠地一压,仿佛这样就能把最后一点缝隙封死一样。语气仍然是充满了体贴和关心意味。
“你现在是学生,不用操心多余的事。”
“而且冰箱里的肉已经不新鲜了……”女人说,“我会买一些更新鲜的肉回来。”
更新鲜的肉?
是指——
元欲雪眼前的画面微微一晃。再睁眼时,他回到了放映厅中。
黑皮正按住了机器上的暂停键,他微微有些呼吸急促,在发现元欲雪回来了后,很迅速地瞥了他一眼。
在微弱的光源下,也能看见这名男大学生的眼睛微微发亮,像凝结了某种充沛的情绪。
“元欲雪。”他说,“接下来我来,你要保护好自己。”
他们没办法按照“规则”来。
“小心眼镜。”
这句话黑皮说的很轻,咬牙切齿的。在断播的倒计时即将归零的时候,他主动按下了播放键,进入到了电影当中。
哪怕黑皮没透露更多的信息,从那寥寥无几的几句话中,也足够元欲雪推出现在的状况了。
无非有人产生抗拒意愿,不愿意进行危险性合作。
元欲雪倒是没什么“气愤”相关的情绪,在他过去执行的任务中,碰到过大量类似情况,相较战争机器人而言,人类充沛的情感更容易让他们出现类似“怯懦”的情绪,躲避危险更是人类求生的本能。
而在这种环境下,机器人会主动承担起任务执行中的主要危险性部分——这也是大多人类军官会愿意和机器人合作任务的缘由之一。
元欲雪低头,下意识地连续按了两下暂停键。
当然是没有任何效用的,前七分钟是电影的“保护期”。
就在这个时候,元欲雪听见旁边传来了剧烈的干呕声。
眼镜半跪在了地面上,半边身体很艰难地搭在沙发上,才不至于彻底滑落下去。碎裂的镜片落到地面,他无知无觉地将手按上去,仿佛察觉不到任何疼痛点,掌心下泅出了明显的血迹。眼镜不断干呕反胃着,却吐不出任何东西,身体微微颤抖抽搐。能看见他惨白的侧脸,和发红的眼睛。
这样的场景其实元欲雪也很熟悉。
——在战场上的人类个体受到剧烈冲击后,可能会患上的严重后遗症,出现的类似精神解体的状况。
元欲雪虽然对危险感知失衡,失去救援能力,但本身受到的相关素质培养体系还在。其中有一条,就是对出现精神解体的同伴,应当立刻送入治疗室和进行精神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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