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贺琢也没有听课,他没有卷子,听了也是白听。他托腮发了会儿呆,感觉有些无聊,许舜讲数学题的声音在耳道里被自动转化为白噪音,困意一阵一阵地涌上来,他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半睡半醒之间,他感觉一道似有若无的眼神盯着自己,于是从臂弯里探出头。
纪翎本来是偷看他,没成想突然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顿时一愣。
他这是……哭了?
没想到这小茶杯犬还真是有点敏感哈。
纪翎早上那点恶劣心思早就消了下去,他本就有点后悔在人家转学第一天的早上就出口嘲笑,贺琢那泪眼婆娑的样子更是让他的良心隐隐发痛,就连宽厚的肩膀都被他瞧出了几分萧瑟的意味。
可怜见的。
他叹了一口气,从书包里掏出卷子,放在了两人的中间。
贺琢用还闪着泪光的黑亮眸子困惑地瞅瞅他,再瞅瞅向卷子,上面大大的“150”深深地刺痛了他作为一个学渣的心。
与此同时,讲台上许舜吐沫星子飞溅:“这道压轴题全年级只有纪翎做出来了,我讲一下第一种解法,下课的时候你们可以去看看他的第二种解法。”
贺琢刚睡醒的大脑转得飞快,懂了,这是想让自己夸他是吧。
他翘起一只嘴角打量着纪翎,这小告状精看着挺高冷,别说,还挺可爱的。
他轻轻咳嗽一声,递过去一个眼神,纪翎不解地看着他。
贺琢大手一扬,做作地拿起卷子,反复翻了几下,证明自己仔仔细细地看过了。
然后把卷子还给了他,压低声音说道:“做得不错。”
第2章 不怕你
纪翎先是一愣,继而被气笑了。
男生眉尾高抬,眼睛微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哪有半点哭过的样子,反而看起来洋洋自得,就连长睫下的黑亮瞳仁都透出几分倨傲。
好心没好报也就算了,还反过来被人拿了一道,纪翎既尴尬又恼火,暗暗紧了紧牙,两根修长的手指恶狠狠地抽回了卷子。
贺琢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他只当别人和他也一样,所以想当然的以为纪翎就是不好意思了,脸上笑意愈深,心里愈发觉得纪翎有趣,马上给人家换了一个新外号——
“别扭精”。
只是没想到这别扭精的脸皮也忒薄了点,接下来的时间里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于是贺琢打算下课再和人家搭话,接着无所事事地发呆。
南林高中师资力量雄厚,刚开学没多久教学进度就快得起飞,十三班又是重点班中的佼佼者,班里的普通学生跟起来都勉勉强强,更遑论贺琢了。他一来不喜欢学习,二来在家放飞了小半个月,现在听许舜讲课仿佛在听天书,五官成了五关,能关的全关上了,眼皮越来越沉,耳朵越闭越紧,依稀能从眼皮的缝隙中看见许舜的嘴一张一合,多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睁眼的时候,分针已经不知道在表盘上划过几圈了,稳稳当当地停在数字“四十”。想到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贺琢精神了,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回过神后发现班级里面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伏。
他有些好奇,直起身子在教室里环顾一圈,发现好几个同学在许舜慢悠悠的讲课声中哗啦哗啦地收拾着东西,后排靠近过道的几个男生甚至悄摸摸地摆出了助跑的姿势。
贺琢:“……”
不是,这学校第一节下课就开饭?
思来想去也摸不着头脑,贺琢收回目光,想问问纪翎是怎么回事,刚把脖子扭过来,话却停在了嘴边。纪翎坐的位置靠窗,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在他沉静的侧脸上,露出来的玻璃一角隐隐约约映出他俊秀清晰的面容。他一只手握着笔,手指纤细修长,苍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
贺琢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心思一动,还是别打扰人家了。眼睛却一直舍不得移开移开,盯了半天,突然在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
感觉纪翎还挺好看。
五分钟时间过得飞快,清脆的下课铃在同学们热切的期待中响起,许舜慢悠悠地夹起教案,还没等他走出教室,班级里就炸开了锅。
原因无他,下一节课是体育课。
南林高中不仅格外重视学生人类形态的身体素质,还非常看重学生动物形态的能力高低。因此还别出心裁地设置了专门帮助学生控制兽型形态的体育课,在课程上要求已经完成分化的学生以兽类形态参与到体育课之中。
十六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本就不如成年人成熟,再加上鲜少有青少年能够拒绝分化成形态所带来的新鲜感,此刻的教室简直称得上是个沸反盈天的动物园,能够化形的学生早早在教室里就编出出自己的形态,各种动物脖子上带着政府发的统一标识,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还没有步入分化期的学生只能羡慕地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身边的同学们。
贺琢转校第一天,长得又是一等一的帅,自然有不少人悄悄用余光观察他,但是不少人都对大型犬有所畏惧,加上迫于他身上不好惹的气势,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贺琢本人对这些毫不在意,一心只顾着研究自己粘在椅背上的同桌,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爱学习的人呢?刚才被下课铃转移走的注意力又回来了,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纪翎感受着贺琢炽热的视线,就连握着笔的手指都紧了几分,白皙的耳垂染上一丝薄红。他终于忍不住了,扔下笔,冷冷地迎上贺琢像研究说明书一样的眼神:“你有事?”
贺琢正欲说话,空气中突然插进来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纪翎,你还是不去上体育课吗?”
纪翎抬头向对面看去。
男生声如其人,小巧的五官嵌在一张巴掌大的脸上,活脱脱一个娃娃。
纪翎温声回应:“嗯,我请了这周的假,不去上体育课了。”
男生细声细气地问:“你为什么不去上体育课呀?是生病了吗?”
“倒不是生病,只是医生说我的身体不适合进行体育锻炼,”纪翎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好像快上课了,温纭。”
温纭不仅看到纪翎对他笑了,还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纪翎的口中念出来,心跳快如鼓擂,准备问纪翎的事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哦哦哦哦噢噢噢噢好。”
突然,另外一个声音把他从短暂的幸福之中拉了回来:“你叫温纭?”
温纭对上了贺琢闪烁着笑意的眼睛,悄悄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奈何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实在是太有存在感,小仓鼠开始紧张起来,他胆子一向很小,别人稍微用大一点的声音说话就能让他心跳砰砰加速,一心跳加速就容易出现两种形态杂糅的状况,更不用说人高马大的贺琢加上他那虎视眈眈的目光。
温纭紧张地摸摸自己的头顶,耳朵没有冒出来吧?
虽说每个人的性格或多或少会收到分化后的形态的影响,但即便作为一只仓鼠,温纭还是未免有点过于胆小了,也正因此,父母对他的这种情况分外上心,每周都会把他送到专业的心理医生那里去做脱敏治疗。
贺琢见他不理自己,也不恼,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桌板,闲闲地开口:“嘿,跟你说话呢,你叫温纭?哪个温?哪个纭?”
纪翎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皱起眉毛。
温纭眼一垂嘴一抿,本来还想逃避,转念想到正在看着他俩的纪翎,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参加的脱敏课程,顿时浑身上下的血都往头顶涌去。
成败在此一举,检验自己脱敏成果的时候到了!
他咽了咽口水,勇敢对上贺琢的目光:“我吱唧可吱吱不唔怕吱你唧吱!”
一秒后,浑身上下的血又涌回去了。
他无声转过身,无声收拾好桌子上的书本,无声脱下外套,无声变成仓鼠。
纪翎不悦地瞪了贺琢一眼,贺琢挑眉一笑。
这个班级可比他想象得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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