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聆王。”比琉卡说。
“我们谁说也不算,只有女神说了才算,而女神的嘴长在那些老不死的祭司身上,她自己就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罢了。”
“你好像对女神有很多怨言,难道是异教徒?”
“我不信神。”
比琉卡听出他语气中的厌恶,不信神的人不少,尤其是干杀人勾当的匪徒,但那些家伙提到女神不会有多少厌恶之情,只喜欢拿她的各种化身说下流笑话。谁会如此讨厌神?比琉卡忽然有些好奇夏路尔为何背叛神殿骑士,他和赫路弥斯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和不信神的人同行对比琉卡而言是好事。不信神的赫路弥斯比信仰死神的异教徒罗德艾更让人安心,毕竟罗德艾提起女神仍带有几分尊重,认为她与克留斯神自古一体不分彼此,并和其他教徒一起期盼二者复合的那天到来。
这么说来,他们此刻是在数不清的乌有者和神殿骑士脚下?
水道曲折蜿蜒,比琉卡记得羊水河上游就是石湾城。至此,每个人身上都已满是秽物,臭不可闻了。比琉卡小心翼翼地护着九骨,防止伤口弄脏。
就在提灯快熄灭时,水道尽头出现了一线亮光。
第120章 聆王与乌有者
比琉卡对月光的爱远胜于刺眼的阳光。
这一点常令他深感困惑,按理说他的灾难伊始于夜晚,在安戈焦急的催促中逃离弥尔村,从此踏上颠沛流离的逃亡之路。身穿黑衣的神殿骑士是夜晚的梦魇,常常将他从沉睡中惊醒,月光下的长剑、漆黑的甲胄和战马都是他痛苦的来源。
可是夜晚也抚慰过他。夜晚是篝火旁与相爱之人互诉衷肠的美好时光,是弥漫着烤肉和浓汤香味的期待满足,更是一起裹着毯子满怀温暖的柔情。
想到九骨依然在身边,迫在眉睫的危机暂时被抛在身后,比琉卡对那一小片出现在眼前的亮光感到深深的喜悦与激动。
赫路弥斯熄灭了提灯,毕竟谁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在等他们。九骨让其他人后退,自己握着刀先往前走去。
比琉卡拿起弓箭。经过夏路尔身旁时,他想到对方和自己或许真有几许相同的血脉,他们的祖祖辈辈在远古时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无形的牵绊一度让彼此陷入“敌对”,令他矛盾不已。
九骨沿着水流来到出口,发现那里被生锈的铁栅阻挡,不过由于经年累月的秽物腐蚀,好几根铁条已经损坏断裂,轻轻一推就彻底折断,掉在臭不可闻的水里。
他和比琉卡一起动手把缺口扩大,直到足以让人通过。比琉卡把弓箭挂在肩上弯腰出去,突然脚下打滑,扑通一声坐倒,恶臭的污水比想象中还湍急,竟然将他冲向前方,经过一个小小的落差后掉进水潭里。
比琉卡庆幸自己在小岛上学会了游泳,落水的一瞬间就已调整好姿势冒出水面。这里的水已经被污染了,但怎样也比下水道里的干净。他听到又一声落水声,九骨跟着跳下来。
“小心你的伤。”比琉卡担心地说。
“等上岸我会立刻洗干净。”九骨向上游的方向游,那里的水很清澈。
比琉卡抬头望着排水口,看到赫路弥斯和夏路尔在那里观望。
“我先下去。”赫路弥斯对夏路尔说,“我在下面接住你。”
其实他自己也很害怕,尤其是刚才看到比琉卡被冲到水中再浮起来的模样,他担心自己会被淹死,更担心夏路尔不会游泳。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比琉卡在水中伸出双手说:“先把夏路尔放下来,我接着他。”
赫路弥斯望着他年轻健康的身躯和双臂,看到他月光下灰蓝色明亮的眼睛。
“他不会骗你掉进水里,对吗?”赫路弥斯问夏路尔,得到少年肯定的回应之后,他拉着夏路尔的胳膊,把他慢慢放下。不过赫路弥斯高估了自己的臂力和水道外湿滑的地面,夏路尔降到一半时,他也失去平衡跌落下去。
随着一声惊叫,赫路弥斯只觉得充满臭味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水流声一下就听不到了,只有一串串气泡在水中上升。等他挣扎着浮起来时,看到比琉卡抱着夏路尔,残疾的少年少有地露出害怕的神色,双手紧紧抓着比琉卡的肩膀。
他们浑身都湿透了——聆王和乌有者。
赫路弥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看见这番景象,一时间恍惚得忘记为什么要避开聆王,又为什么会站在这片污浊的河水中发呆,甚至忘了至今所经历的痛苦与磨难。
当初珀利温看到夏路尔的真容,和他一起坐在火堆边聊天,给他治疗烫伤的药膏时,赫路弥斯也有同样感受,但远不如这一幕这么强烈。是因为他所爱护、珍视的人终于在旁人眼中不再是怪物,也同等地得到帮助和呵护吗?
赫路弥斯伸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污水,比琉卡轻轻将夏路尔放下,似乎生怕他摔倒而让他扶着自己的肩膀。九骨在河边等着拉他们上来,赫路弥斯摸到河畔,踩着沉重的脚步爬上岸后坐在地上喘息。
“这里没有人。”比琉卡说,“我们应该在石湾城北面,羊水河的上游。”
夏路尔听了一会儿,确定附近没有人声。石湾城正门在东面,羊水河由东往西,穿过了三个石城,守在城门外的神殿骑士和乌有者大概没想到他们会从水道中逃走。
四个人在远离水沟的河中洗掉臭气熏天的污垢,脏衣服根本没法清洗,只能丢弃在堆积如山的垃圾里。赫路弥斯把自己带来的衣服分给九骨和比琉卡,他为出逃准备的东西也不多,好在有珀利温留给他的金币,去下一个安全的城镇可以买新的。
“谢谢。”比琉卡有些意外地向他道谢,“我正在想该怎么办,我们的行李都在马上,穿着脏衣服容易惹人怀疑,你有没有可以代替绷带的布条给我?我要替九骨重新包扎伤口。”
这是个好孩子。这么快就放下嫌隙和仇恨,对别人举手之劳的帮助由衷感激。赫路弥斯一直以为聆王是被一方不知名的势力操纵着,心怀险恶的野心,企图利用女神的名义与古都神殿争权夺利,怎么可能是纯真善良的少年。
“我有干净的绷带,还有止血药。”赫路弥斯说,“不过不是特地为你们准备的,我知道逃亡的路上免不了受伤,多点准备才能活下去。”
比琉卡深表赞同,并为自己匆忙之间没有带走灰檀木背上的行李而惋惜。想到这里,他又担心起两匹马的下落。
九骨肩上的伤还算好,腰间的伤口已被污水浸湿,黑红的血缓缓流出,不仔细清理恐怕很快会感染。比琉卡忍着心痛用小刀替他剜去一些碎肉,敷上伤药用绷带绑好。出发时,九骨依然背脊挺直,仿佛毫发无伤。他的坚毅和强韧令赫路弥斯安心,而对于抛下身后这座石城,心中又有几分惆怅。无论如何,珀利温给过他和夏路尔珍贵的善意和照料。珀利温要他保重,多半已经猜到他的去意,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你们打算往哪走?”赫路弥斯拉着夏路尔的手问。
“我想让比琉卡和夏路尔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和你去城门附近找马。”九骨说,“有神殿骑士和乌有者在那,他们俩贸然靠近会有危险。”
“这办法不错,很合理。”赫路弥斯的内心却不是这么想,他不会用剑,骑马的技巧也马马虎虎,要是拖了后腿怎么办?要是不小心落在神殿骑士手里,这个人会冒风险回头救他吗?
他不敢这么乐观,更何况和夏路尔分开也令人担忧。从纳鲁斯的赛弥尔神殿出逃至今,他一刻也没有和夏路尔分开,怎么能放心把他交给一个陌生人。然而这又是个无法拒绝的建议,除非他们能徒步逃离神殿骑士的包围,又或者敢于冒着被乌有者察觉的危险硬闯,否则就只有一个选择。
“你确定能找到你们的马?也许它们早就跑得不见踪影。”
“就算找不到也可以想办法从落单的骑士那里抢,我们需要马。”
“我……”赫路弥斯不得不事先提醒他,近乎艰难地开口说,“我不会用剑,也不能帮你对付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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