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射箭很在行?”
“嗯。”
“谁教你的?”
“九骨。”
“这是他的真名吗?”梭伦说,“好奇怪的名字。”
“名字不过是个记号。”
“名字可不只是记号,名字有时代表你的家族和荣誉,有了姓氏你才会有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历史,有了名字才能让人记住你。”
“就算九骨没名字我也会记住他,再说家族有什么意义?我又不会有孩子。”比琉卡忽然好奇地问,“你有两个孩子,他们会给你带来家族荣誉吗?”
“当然,而且两个孩子远远不够。”梭伦说,“我要有更多孩子,儿子和女儿,当然儿子最好,女儿也不差。”
“要那么多儿子和女儿干什么?”
“儿子可以为你征战四方,可以为你带来孙子。女儿可以嫁给其他家族的儿子为你生下外孙。总之,只有孩子够多,家族才会更庞大更稳固,像大树一样茂密,你也会在大陆上留下足够多的印记。”
“为什么要留下印记?”
“因为人实在太渺小,生命也太短暂。在人们有限的记忆里,一个人的一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难道你不想让人记住你吗?想想那些故事里的英雄,哪一个不是把自己的名字流传下来,才被人们熟知。”
“你这么想被人记住。”比琉卡说,“人死了被遗忘很正常,我只要一个人记得我就够了。”
“如果那个人也死了呢?”
比琉卡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愿想自己或九骨死去的事。有时他觉得那十分遥远,远得简直像不存在一样,可还有些时候,他又感到死亡和离别近在眼前,也许是几个月后,也许就是明天。
他一直努力阻止自己去思考生与死,梭伦却将它如此直白地摆在眼前。看到他满脸不可思议的心痛和哀伤,梭伦顿时觉得强迫一个在绝境中感受爱的人回答这个问题过于残酷。可如果他是聆王,或者仅仅是背负着救世者身份的傀儡,那么通向未来的路途上必将面对这个残酷的难题。
梭伦身为国王比任何人都清楚个人在历史洪流中有多么弱小,没什么永不分离的美事。
“如果他死了,我和他一起死。”比琉卡忽然说,“如果我先死,他可以忘记我的话,我希望他活着。要是他因为忘不了而痛苦,我就在彼岸伸开双手欢迎他。”
这个答案不免令国王深感惊讶,以至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年轻人远远没有到达不畏生死的境地,提到死,他还会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可是对于深爱之人的生死,他却如此宽容豁达。
“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古都神殿会选择你成为聆王。”梭伦说,“刚才那番话令人动容,要是让盛装的聆王站在祭台上说,一定会更有说服力。”
比琉卡不解地问:“我说了什么?”
“你说了爱。嗯,平等的爱、包容、牺牲,还有宽恕。总之,让我有一点心动。”梭伦问,”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一起长大?偶遇还是雇佣?”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
“我想了解传说中的聆王究竟是天降的神子还是和我一样的凡人。”
“我不是聆王。”
“你是不是不重要,只要古都神殿的祭司说你是聆王,那你就是唯一能拯救世界的神之子。”
“神殿的祭司是骗子,没有人可以独立拯救世界,我不能,你也不能。”
“是啊,我也不能。”国王说,“可现在整个大陆的人都知道你是聆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会去思考这件事的真假。有人害怕天降大火把自己烧死,有人幸灾乐祸能和仇人同归于尽,有人在狂欢,有人在哭泣,唯独没人怀疑你不是聆王。就算有,他们也乐于把你当成猎物。”
“我们想过出海,离开兰斯洛。”
“你知道大海之外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我见过海外的船停在东洲港口,是一艘很大的船,船上的水手和大陆上的人长得都不一样。”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坐那艘船离开?”
“我担心……”
比琉卡担心离开这片土地会让九骨再次遭遇小岛上的噩梦和伤害,他担心拥有神之血的无名之主会让背叛和逃离这里的人洒尽鲜血,空留一具尸骨。
什么时候摆脱了神之血的纠缠,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安心地远走他方。
“真是苦涩啊。”梭伦慨叹,“不管去哪都会被人追赶,又不能远远逃开,说不定像这样一直在海上才更安全。”
“还有三个月。”比琉卡说,“三个月后就是末日预言的日子,我想看看到底那天来临会发生什么事。虽然这片大陆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奇迹,有至今还隐居而活的远古种族,但要我相信自己与众不同,是神之子,是救世主,就不要假借他人之手,让女神站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
“我也很想看看女神。”梭伦笑着说,“下了船我们要不要一起走?”
“不要。”比琉卡一口回绝。这两个人既不想要赏金也不为某人报仇,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这个理由很难说服他。
“我和布兰原本想去幽地的古都神殿朝圣。按照远古传说记载,天上降下熊熊烈火,地面崩裂燃烧之际,是终年积雪的怒风山脉阻隔了火焰,因此神圣的幽地是灾厄降临时唯一的避难所。眼下末日将至,女神的信徒全都往古都神殿祈求神佑,那里恐怕已经人满为患。相比之下,我倒觉得你们比那些只会跪着求别人保护的人更有可能幸存下来。”
“我要去找九骨,等到了陆地再说吧。”
“好啊。”
这时,甲板上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泥污的人被捆绑着押上船头,几个水手正打算把人扔进海里。
“怎么回事?”梭伦问一个水手。
“这家伙偷偷溜上船,躲在船舱里,多半是个小偷。”
“小偷也罪不至死吧,从这里扔下去必死无疑。”
梭伦说完,那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抬起头朝他大喊:“是我啊,索恩,快救救我。”
这家伙竟然是派特身边那个名叫安德的瘸腿。
“你怎么在船上?”
“我没地方可去。”瘸腿说,“派特为了报仇已经失去理智,兄弟会的术士们也疯了,竟然做出放火焚烧森林的蠢事。我想去个安稳点的地方,可是没钱搭船。”
“这么说,你不是看到我们上船才跟来的了?”
瘸腿的脸如此脏乱,只有一双眼睛在眼眶中灵活地转动。他说:“太好了,既然你们在船上,互相还能有个照应呢。”
这狡猾的家伙,倒也不算个恶棍。梭伦认为他不但有几分审时度势的眼光,而且对神学的研究也见解独到,留下他在身边会有些用处。
“把他放了吧。”国王向水手们说,“他的船费由我来付。”
“我没有看错你,索恩,你是好人。”瘸腿在布兰修法的帮忙下解开身上的绳索,随后目光在离开船舷转身去找九骨的比琉卡身上来回打量。
“你想过安稳的日子,就得忘记那些和你无关的人和事。”梭伦不失时机地提醒他。
瘸腿心领神会,立刻对比琉卡的身份闭口不提。
“有吃的吗?索恩大人,我在船舱里饿得快死啦,差一点就要吃死老鼠。”
“亏你还能活着。”国王忍不住说。
“我们一向习惯东躲西藏,饿几天不算什么。”瘸腿说,“对了,上船之前我收到兄弟会传来的消息。”他从布兰修法手中接过干面包,艰难地一口一口吞下去。
“国王的舰队在落星内海调转,据说已经抵达罗南,正在往三座石城的方向前进,我们这时候靠岸会不会自投罗网?”
“你的消息好灵通啊。”梭伦若有所思地说,“他们知道你已经离开了腥红兄弟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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