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螺不明白,但好在他很听话。以前在山上只要仙人说不能做的事,他就算不理解也会照着遵守规矩。
贺观棋不让他做,那他以后就不做。
“我再也不去了。”螺螺轻轻扯了扯贺观棋的衣袖,跟他保证。
贺观棋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回话。
他没有说,当年他爹就是因为沾了赌|瘾,一夜之间将家里的田产地契输了个干净,气死了他娘和祖父,最后被逼还不上债才走上了绝路。所以贺观棋比任何人都恨赌博,也绝不会让螺螺走上歧途。
况且,翠玉赌坊的老板周钰他也有所耳闻,那不是个善茬。他拐带螺螺去赌坊本就不安好心,眼下又吃了如此一个大亏,不知会怎么报复回来。
贺观棋心有忧虑。
然而周钰来得比他想象的更快。
第二天天才亮,贺观棋家的门板就被人暴力从外头踹开。下一刻几十个黑衣大汉闯了进来,将院子里的鸡笼篱笆踢得到处飞,大声吼着让贺秀才交人。
贺观棋听到动静披衣起身,踱步自屋中出来到门前站定,冷眼看着为首的周钰,沉声说:“周老板,你难道不知私闯平民住户,依照我大齐律法,是要重罚的吗?”
周钰昨天受了那样大的羞辱,瞪着贺观棋咬牙道:“贺秀才,这事与你无关!”
“把你家藏的那只小老鼠交出来,我不为难你!”
贺观棋眼眸微动,不着痕迹的瞥向一边的水缸,对将要出来的螺螺示意,让他不要现身。
螺螺隔着水缸看外头的几十号人,知道自己又给贺观棋惹了祸事,心里万分焦急。他很想现在就去教训那个坏蛋,可贺观棋不让,他只能躲在缸里着急。
贺观棋不为所动,朗声回道:“我听不懂周老板的话。你们赌坊找人,怎么找到我门上了?”
“在下清清白白一介书生,从不与你们这等人厮混,周老板怕是来错地方了。”
周钰冷哼一声,阴恻恻的说:“你不用跟老子装!你家那个小表弟昨天可是在我那里大闹了一番,害得我颜面无存呢。”
“而且他还欠了我一百两银子,若是你拿不出来,今日就别怪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贺观棋就不耐的打断了:
“周老板口口声声说我那弟弟欠你钱,那敢问你可有凭证?”
周钰气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昨天那小兔崽子跑得快,什么都没留下,还倒刮了他手头那么多钱,他上哪去给贺观棋凭据?
贺观棋看他脸色青白一片,不屑的说:“既无凭证,周老板凭什么来找我要人?”
“我家螺螺干干净净一个好孩子,只是去镇上玩耍,却被周老板哄骗去那腌臜龌龊地,险些被坑害,我尚且未发难,周老板反而恶人先告状,敢问这是什么理?”
贺观棋平时看着文文弱弱,对螺螺更是温和包容,可对着周钰却不假辞色,厌恶至极:“早闻周老板行事张狂目无王法,果真如此。”
周钰不愿跟他啰嗦,扭头对着身后打手吼道:“都看什么!!?”
贺观棋临危不惧,挺直腰杆不曾退缩一分。他虽是个文人,可面对眼下的境遇却丝毫不见怯意,一身冷冽气势不似寻常读书人,倒叫打手们不敢贸然上前。
他淡淡的说道:“贺某虽只是个区区秀才,可陛下对读书人十分爱护。依照我朝律例,我就是见了县令大人也不必下跪行礼。”
他边说便冷冷的看着周钰,慢条斯理的说:“周老板当真敢对我动私刑?”
周钰握紧了双拳。
第8章 田螺篇
第八章
场面顿时这么僵持了下来,周钰的确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正如贺观棋所说,当今圣上重文轻武,对读书人十分看重,甚至还颁布了许多条例维护他们。哪怕是只个秀才,若非大奸大恶之徒,轻易是不让处死的,更遑论是私刑。
起初他本以为读书人大多胆小,只要自己人带的足够多,把阵仗摆足了,就可以吓唬一下这些胆小怕事的无能秀才,却没料到踢到了铁板,贺观棋态度强硬,一丝都不肯退让,他有些骑虎难下。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外头忽然又有一大群人涌了进来,贺观棋定睛一瞧,正是村长。
村长手拿着根粗大的木棍气势汹汹,看了一眼贺观棋,扯着嗓门喊道:“三郎莫慌!”
他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大群村民,各个身强体壮手里都抄着家伙,铁锹铲子斧头,有的甚至还拿上了家里的擀面杖。他们是听了婶子的报信,生怕村里唯一的读书人被欺负,于是在村长的带领下齐刷刷的跑来护着自家崽子。
周钰完全没料到现在的局面,他在镇上作威作福惯了,以为弱者都很好欺负,不晓得越是偏僻的村落就越是团结,他这条地头蛇在人间的地盘上讨不了半点好。
他惯于审时度势,眼见自己一方如今处于弱势,忙扯出一个笑脸,试图跟村长好言好语:“您误会了,在下并不是来找茬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村长粗声粗气的打断他,啐了一口骂道:“听你放屁!你带这么多人上门想欺负三郎,以为我们眼瞎!?”
这帮村夫虽然没读过书,可也知道自家人要自己护着,绝不能让外人动一根汗毛。周钰在商场上舌灿莲花,可遇上这些大老粗,任凭他怎么示好,村长就是不听。
双方人手交战在一起,但榕树村毕竟人多,最终周钰狼狈的被连打带骂的赶出了榕树村,要不是他跑得快,村长的棍子都要舞到他头上了。
关键时刻是村里人站出来维护了他,贺观棋心存感激,对着村长道谢。村长却连连摆手,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三郎你这是干啥?你是咱们村里的娃娃,我能让你给外人欺负了?”
“是。”贺观棋也跟着笑了,“还是谢谢六叔。”
而后村长听他讲了前因后果,气得把棍子往地上一戳,骂开了:“个狗日的黑心东西!还敢带着螺螺去赌坊那种烂地方!早知道我刚才就应该打断他的狗腿!”
当年贺观棋家的事闹得挺大,村里那会也有不少赌鬼,村长是亲眼见过沾了赌瘾的人是如何把自己搞的家破人亡的,对此同样深恶痛绝。为此还特意立了村规,谁都不许踏入赌坊半步,不然就开除宗籍。
所以他决不允许周钰在他的地盘上撒野。贺观棋好一阵全解后,村长才带着人离去。
等人全都走了,螺螺才从水缸里钻出来,小心的凑到贺观棋身边,愧疚的说:“对不起。”
贺观棋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知他必定又在自责,摇头说:“不是你的错。”
“只是,以后万万不能再随便跟人走了。”
螺螺实在太好骗,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也许就真的被周钰骗着签了卖身契。贺观棋只要一想这种可能,就无法止住心头涌出的怒气。
他当然不怪螺螺,却又的确担心他的单纯,思来想去又道:“以后再要去哪里就告诉我,我陪你一起。”
大约只要他在场看着,螺螺也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螺螺眼睛亮了,他很快忘了刚才的难过,上前一步拉着贺观棋的手,仰起脸急切的问:“真的吗?会不会打扰你读书?”
贺观棋低头,他的手被螺螺握在手心里。因为是妖,螺螺的体温比常人低得多,但这不是重点。
自双亲过世他就很少跟人亲近,即便是同窗在一处讨论功课,有时夜深来不及归家便借宿在友人那里,同床共枕抵足而眠也是常有的事。
但贺观棋实际并不愿意同他人有过分的身体接触,因为他实在无法容忍旁人的靠近,所以同窗们总是很刻意的避开这一点,不让他为难。
螺螺就这么毫不避讳的牵了他的手,贺观棋却连眉头都没皱过,好像一切发生的特别自然,他没有任何不适。
无人察觉的角落,他耳根微微发红,扭头轻声应下,怕在螺螺面前失态。
螺螺高兴了。集市虽然热闹,可是一个人玩总是没意思,要是贺观棋能和他一起去,那当然好。他喜欢待在贺观棋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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