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迢见他听进去了,接着说道:“也许情况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这小虎崽一直粘着六殿,定是与他有渊源,应该不会害他的。”
白光朦胧,一片柔和,没有丝毫杀气和负面的气息,就连小虎崽身上的阴灵煞气也被冲淡了,透着些许安宁祥和的意味。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东祝当年去白虎族做了什么。”应向沂思索了一会儿,“当年参与此事的人大都不在了,四族覆灭,长风军没落,神君消亡于天地之间,六殿也失去了记忆……只剩下你了,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非亦闻言点点头,回忆起来。
和东祝有关的记忆,他已经在千年的时间里剖析了无数次,熟的不能再熟,一闭上眼睛,那些画面便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他当时既怕被发现,给东祝惹麻烦,又怕东祝受欺负,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
东祝撕裂空间进入妖界,他紧随其后,从未合拢的裂缝中通过,一同到了妖……
非亦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床榻上的人,眼神晦暗不明。
迟迢连忙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线索?”
“没,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个被我忽略的地方。”他抹了把脸,觉得眼睛有些涩,“魔祖东祝,是魔界最强的存在,便是如今的我,也无法保证跟踪他却不被发现,何况当年修为远远不及今日的我了。”
从他跟着东祝的时候开始,对方恐怕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不,也许还要更早一些,是从他守在折云宫外开始。
所以当年东祝只身杀去妖界,竟是默许了他未说出口的担忧,也默许了……他像个变态一样的偷偷尾随。
一想到在尚无法看清自己心意的时候,所有的心思就都摊开在对方面前,非亦就有种难言的羞耻感。
促成今日结局,令东祝心甘情愿赴死,会否有他这份心意的推动?
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恐怕只有床榻上的人了。
应向沂一拍手,激动道:“那时的白虎族危机四伏,东祝定然不舍得让你身陷险境,他故意放任你跟着,一定是想让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为今日做打算。”
非亦懵了,他还沉浸在遗憾与悔恨之中,冷不丁听到这话,脑子跟不上。
“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若是换一种假设,就都说得通了。”应向沂看了眼床榻,招呼道,“六殿那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坐坐坐,我给你们细细地说一说我的看法。”
迟迢喜欢听故事,更何况是他喜欢的人要讲故事,十分捧场的乖乖坐好。
他把另一张凳子踢到非亦面前,热情张罗:“快坐下!”
非亦:“……”
非亦将凳子往后拖了拖,放在床榻不远处,坐下,静静地看着应向沂,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应向沂捋了捋,温声道:“一开始听你讲过去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东祝是心甘情愿赴死,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
非亦皱眉,这种话一般都要接个转折,他私心里一直觉得东祝对他也有情,自然不愿意听到这份情意中掺杂进其他东西。
迟迢问出了他的心声:“难道不是吗?如果东祝不是心甘情愿的,凭他的境界和修为,谁能伤了他?”
“我没说他不是心甘情愿的,我要说的是,他并非坦然赴死。”应向沂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他所求的是今日相聚,让不可求的缘分变得长长久久。”
迟迢和非亦都愣住了,他们二人于感情上都不如应向沂敏锐,一时间竟想不明白,他这种想法是从何说起。
“他让我亲手杀了他,继承他最重要的本命法器,还让我将他葬入流火渊,若能不死,他怎么会这样做?”
本命法器会与主人同生共死,主体消亡,法器毁灭,除非主人愿意,法器才会被亲手杀死他的人继承。
东祝当年让他亲自动手,为的就是把骨杖十三留给他。
东祝对权势地位不甚在意,最看重的东西便是至交好友共同为他铸造的骨杖十三,所以他提都没提继承魔尊的位置,只说了法器。
非亦声音发哑:“如果不是坦然赴死,怎么会舍得将重要的东西拱手让人。”
应向沂只用一句话就问住了他:“那他真的死了吗?”
余光中的六殿好端端的,非亦哑口无言。
应向沂道:“迢迢给我讲过命书,我猜东祝应该去卜过你们两个的命运,所以才兵行险着,用一时之死赌未来的相遇。”
非亦显然听进去了,愣愣的做不出反应。
迟迢迫不及待地催促道:“继续继续!”
应向沂捏了捏他的手指,十指相扣:“你说他死后换过两个身份,一个是神界之人,一个是冥界之人,恰好这两界都有他相交甚笃的朋友,我猜他有可能是在为复活做准备。”
“但复活是有风险的,神君复活爱人未果,白虎族复活出了一只阴灵小虎崽,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如愿以偿。将骨杖十三留给你,大抵是他怕自己万一回不来,这东西也可以留给你做个念想。”
迟迢连连点头:“这样才对嘛,堂堂魔祖,如果轻易接受了死亡,确实很奇怪。如果有朝一日不得不赴死,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复活,回来找阿应。”
应向沂敛了笑,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语气严肃:“别胡说,童言无忌呸呸呸,你会长命百岁的。”
迟迢眯着眼笑了声,用带着牙印的手背贴他的脸:“只是说说罢了,让阿应知道我有多爱你,多舍不得你。”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也好知道,我会回来找你。
两人亲热惯了,虽然有所顾忌,但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黏黏糊糊的意味。
所幸非亦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身上。
应向沂的话无疑给了他一个新的方向,他一直以为东祝修逍遥道,对生死没有眷恋,所以才会坦然的用自己去换他的命。
可他忘了,东祝走火入魔了,生了心魔,想要活下来也是说得过去的。
非亦心情激动,注视着六殿的目光更加热切。
他师尊那么有能耐,肯定做好了打算,他一定不能拖后腿。
当时的白虎族元气大伤,守卫的人并不多,他一直跟到部落里面。再往里是守卫的长风军,以及三族的人,不能深入。
他所在的位置,能够看到神君和三族族长,东祝闯进去后,和神君一起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再出来后,就是各回各界,神君率长风军离开,东祝回了魔界。
按照时间线来看,神君那时候应该是去封印小虎崽的。
百万生灵已死,白虎族族长苦苦哀求,所以神君没忍心下手,救下了小虎崽。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知道了!”
非亦激动地站起身,把偷偷亲热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天上天的神君,怎会对一只吞噬百万生灵的阴灵白虎心生怜悯,不是他留下了白虎族的小殿下,而是我师尊留下的!”
应向沂和迟迢面面相觑,后者无奈道:“你先冷静一点,慢慢说。”
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像是魔界至尊,你师尊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非亦在他们和床榻之间来回走动,指着趴在地上的小虎崽:“当年救下它的不是神君,是我师尊,是东祝!”
“不,神君确实出手了。”应向沂打断他的话,“我曾梦到过白虎族一战,在梦境之中,神君与白虎族族长对抗,被困白虎族七日,然后封印了那只不该活下来的白虎幼崽。”
非亦摇摇头:“封印它的或许是神君,但救下它的一定是我师尊,神君会出手,也是为了我师尊。你们不了解神君,他是六界之中最公正的存在,他是神,没有怜悯苍生的心。”
他们长久以来听到的故事,大都是神君对自己的爱人矢志不渝,为其做了很多事。
在这些故事里,神君并不像神,他的性格和身份都被深情所覆盖,没有表露出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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